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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嫁(39)

作者:不认路的扛尸人 时间:2018-07-16 00:56 标签:情有独钟 父子 宠文 年上

  黎容终于又愿意将视线挪回到白缘山脸上,微微皱着眉头道:“我不喜欢他。”
  白缘山几乎又想笑了,问:“你不信他的话?”
  “你知道他说了什么。”黎容瞪他。
  这样的瞪视实在不足以起到任何效果,白缘山早被黎容瞪惯了,这会儿饶有兴致地反问道:“假如他说的是真的呢?”
  黎容打了个喷嚏,一双眼睛依然还瞪着他,仿佛将打喷嚏的劲儿也化用在眼神里,变得更加蛮横一些了。然而白缘山却失了逗弄他的兴致,一掌按在他额头上将人推开,自己打开车门绕到驾驶座去——他自己都不清楚怎么就被缠了这么久。
  “我刚才洗过澡。”黎容趴到驾驶座椅后头,探着脑袋小声说。
  白缘山自顾自启动车子,道:“那就再洗一次。”
  黎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中间跨到副驾驶上去,似乎总要离这个人近一些,随时可以看在眼里,才能维稳他那点微薄的安全感。
  “闹什么!”虽然这样说着,白缘山还是在他跨过来时伸手扶了一把,顺带地捏了捏他的手,并不是很满意,“手冰凉,仗着自己年轻,以后有你的苦头吃。”他早看出来黎容在外头这两天想必不太好过,那是在家里娇养惯了的孩子,即便他不娇惯,管家厨娘并着一大屋子的佣人也要把他惯坏了,哪能说出去住就出去住。在自家吃饭尚且要让人哄着,到别人家去,又有谁哄得住他呢?他不过是显摆自己的脾气大罢了,至于离家出走的本事,实在还差得远。
  然而黎容却不这么想。他以为自己是摆足了立场,不愿不明不白地插手父母之间的事,犟着脖子只等着认命罢了,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一时有些惶然无措,好不容易蓄足的一口气被打得乱七八糟,此时垂着脑袋窝在座椅里,觉得无比疲惫。
  不过三四分钟的车程,白缘山停好车去看黎容,见他闭着眼睛,俨然已经困了。白缘山对他这个习性哭笑不得,弯腰过去帮他解了安全带。黎容迷瞪着眼睛看他,听他问:“我的车就这么好睡吗?”
  打小到大,黎容着实在白缘山的车里睡得多了,他自己也不很明白是怎么回事,明明不是多么嗜睡的人。
  睁开眼睛盯着白缘山近在咫尺的侧脸,黎容忽然有些想像小时候一样,耍赖让他抱自己上去。他抿了抿唇,没好意思张口。孩子大了就不好叫爸爸抱了,这个道理他明白得很晚,于是记得很清,几乎是生硬地刻在了脑子里。
  白缘山很快起身,却被黎容抓住一只袖口。他低头去看黎容,黎容垂着脑袋,借着力也起了身,然后慢慢地放开了手。


第四十四章
  
  01
  白太太的丧事办得十分低调,但仍来了不少人。黎容作为白太太唯一的儿子,跪在灵堂里负责给前来吊唁的宾客磕头。他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脸,但眉眼间很有几分肖似白太太,又是在这样的场合里,身份实在再明显不过,倒将不少人吓了一大跳——谁也不知道白太太何时有了这样大的一个儿子。再思及白太太同白先生结婚的年岁,这事便很有些嚼头。
  然而这些东西在面上是丝毫瞧不出来的,倒是一个个将悲悯摆在脸上,连声道着可惜了。也不知是可惜白太太红颜薄命,还是可惜黎容命途多舛,小小年纪没了妈。
  黎康民年纪大了,碰上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终究没有亲自过来,只来了三个娘家舅舅并家中亲眷,看上去也有泱泱一片人,站在灵堂里,勉强没有被白家那宽阔的大厅压下阵势来。
  黎靖和作为黎家的长子,白太太的大哥,此时自然要站出来牵个头。他面色凝重地给小妹上了三炷香,然后站到白缘山跟前,同他握手,说:“这些年麻烦你的照顾,靖云福薄,还留下黎容年纪轻轻的。好在我们黎家还养得起他,勉强能护着他长大,不被人欺负。”
  说这话时,黎靖和惴惴的,明知希望不大,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预备应对白缘山,没想到白缘山只轻飘飘说一句“客气了”,也不表态,黎靖和便只好接着将话再挑明一点:“以后黎容就跟着黎家生活,我看这样是最好的,无须再牵连你。”
  白缘山没说话,只看了黎容一眼,黎容便抬起头来将黎靖和望了一会儿,然后问他:“您是哪位舅舅?——爸爸,妈妈有三个哥哥对吗?”中途还问了白缘山一声儿,才又接着说,“抱歉,黎家的人我没见过,不太认得。”
  他自始至终保持着平淡,黎靖和站在那儿,惊觉这孩子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上次见面连话也没说上,只见他被宠得十分骄纵的样子,又长得像白太太,便以为黎容也是差不多的性子。但事实却叫他感到棘手,黎容这几句话的水平实在比白太太高出不少,可见到底是经了白缘山教导的。
  白缘山仿佛打定主意不理会这事儿,闻言也只是淡淡看了黎容一眼,似乎是个责备的态度,但他又沉默着,于无声之中表达自己的默许与纵容。
  这会儿可不止是黎家的人站在厅里,原本黎靖和也是想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事儿,好占个先理,哪承想没对上白缘山,却被黎容驳了回来。
  黎靖和心中气极这孩子不懂事,又不好说什么,这时他的妻子上前来给他解围,拉着黎容的手说:“好孩子,上次在你外公的寿宴上见你还是个剔透得不得了的人,转眼就……唉,大舅妈明白你心里的怨苦。是我们不好,想着你爸爸妈妈肯定将你照顾得很好,你爸爸是极厉害的人,这谁都知道。我们再怎么惦念着你,也是外家,哪比得上你爸爸妈妈呢?是舅舅舅妈不好,想岔了,哪有什么外家不外家的,你就跟我们亲生的孩子是一样的。你呀,可不要怪罪哦。”
  黎容皱着眉把手抽出来,闭着嘴沉默。他的牙尖嘴利都是在跟白缘山对弈的过程中练出来的,跟程咬金的“三板斧”一样,使完了就完了,要应对这种精明的妇人则实在没什么经验。
  这时,许世清和周宴也来了。
  02
  黎容不知是谁通知的他们,先看了看白缘山,又望了一眼黎靖和,方才垂下目光。白缘山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黎容。”黎容便依旧给两人磕了个头。
  周宴敬完香,上前一步道:“白先生,虽然不太合适,但还是希望能尽早跟您谈谈——关于黎容的问题。”说到最后,他看了一眼黎容,然而黎容自一开始就将头半垂着,并未抬起来。
  白缘山略点了点头,道:“请。”又吩咐黎容好好待客,叫黎容不得不留下来,这才领着周宴两个去旁的房间。临走时,他似无意扫过黎靖和一眼,黎靖和的脸便白了一白。
  然而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他特地叫许世清他们来,心里便是想着终究能添一分助力。黎容这孩子在白缘山身边养久了,两人又是那样子的纠葛不清,哪里能信他的三言两语。假若黎容不肯配合,他跟白缘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凭他再来几个亲生父亲也不顶用。
  “我想去看看你妈妈的房间,你领我去吧?”黎容正心不在焉,等一行人彻底瞧不见了,才悠悠地将注意力收回来。黎靖和终究是个长辈,他发了这样的话,黎容便转而将视线放到他身上,又听他说,“黎辰,替你弟弟跪着。”
  一个青年走到黎容跟前,黎容没去看他,依旧只望着黎靖和,黎靖和便说:“他是靖云的侄子,也算是半个儿子了。”
  黎容依然没说话,黎靖和又觉得这孩子太过于沉默了,跟许世清的性子有些像——说到底,他对黎容是一点儿也不了解的。
  好在黎容只是不说话,看了他一会儿,还算没落了他的面子,黎靖和便跟着黎容往后头走。
  黎容并没有打算真将他带到白太太房里去,只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便停住了,也不说话,只拿眼神望着他。
  “你这是做什么……呵,你想干什么,我跟你说的你是不是都不信?”黎靖和嘲讽道。
  黎容终于开了口:“你有证据吗?”
  “证据?他怎么会让我找到证据?——要不是你妈妈临死前给我打电话,黎容,我也不想跟白先生对着干!”即使情绪这样激动,他也没忘记这里是什么地方,说话时刻意压低了音量。
  直至此刻,黎容的脸上才终于有了些表情,他灼灼地盯着黎靖和,道:“我听不懂。她是车祸意外去世的,那天晚上她自己开车出去,在单行道上强行调头,才撞上了后面的车。你的意思是,她还给你打了电话?”
  “她为什么要出去,你想过没有?因为她要去找你,她……”黎靖和说到这里,方觉自家小妹所做的事情实在难以启齿,便含混了过去,只掷地有声道:“……她是因为你!”
  黎容的面目已经完完全全地冷下来,然而黎靖和并没有察觉到,继续说着:“白缘山做得隐秘,但他大概没想到,靖云当时在车上时正在跟我通话。她原本好好儿的,为什么要调头?她死前那样惊慌地叫白缘山的名字,我现在还常常梦到……黎容,你妈妈做事糊涂,你对她有怨气,可以,但可不要认贼作父!”
  03
  “因为我?怎么,她出去是为了找我?”黎容冷冷地看着黎靖和,“找我干什么,帮她挽留自己的丈夫?怎么帮?”
  黎靖和一下子顿住,哑然无语。
  他对这个总是惹祸的妹妹一直无可奈何,所以才得知自己的妻子将她放出去,立刻就要打电话给她。白太太自觉离婚的事情已成定局,符合了哥哥的想法,便无所谓地接了电话,告诉他自己正要去找黎容。
  “哎呀,大哥你别管……我问了学校,他有一个经常在一起玩儿的同学——他那样古怪的性子,竟然还能交到朋友。”白太太觉得不可思议,感叹了一句才接着道,“这事儿不能叫缘山知道,他把他看得像个宝贝,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情,哼,其他人谁也碰不得,要是……”
  白太太忽然停住,然后慌张道:“完了完了。”她行驶到李可家附近,正巧碰到白缘山的车出来,慌急之下,几乎是不过脑子地打了方向盘想赶紧回转,害怕他瞧见自己。黎靖和在那一头问怎么了,白太太只来得及说出个名字,便轰然一声——电话断了。
  黎靖和不清楚情况,但最后那个名字却一直在他心里萦绕。他受父亲的影响,便觉得白缘山实在是一个莫测至极的人物,年纪轻轻的时候就能在特区立起自己的名头,那是什么样的地方,若是没点手段,送了命都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他却有本事在那样的地方如步青云。
  那时他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已修炼得像个活阎罗。
  据黎康民说,这些年白缘山已内敛许多,倒看得出来早些年在白家养起来的斯文气质,但依旧不能遮掩这个人的本质。自从黎靖和从白太太那里得知白家的辛秘事,便对父亲的评判深以为然——一般人哪里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而黎容这个真正在白缘山身边待了许多年的人却并不将此放在心上似的,只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立刻质问道:“你都知道?”
  黎靖和张了张嘴,干涩地说:“我是要帮你,你不能待在他身边。”
  黎容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轻声道:“你帮不了我。”
  黎靖和深深地望着黎容,他仿佛在黎容身上看到了自家小妹的影子,一个被教养得十分自我的小孩,不通俗务,不听劝告,盲目且固执。他曾以为黎容不过是一个受害者,但现在看来,疯的何止是白太太和白缘山两个,这个看似无辜的人,分明是心甘情愿纠葛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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