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还有救吗?(55)
谢泉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怒不可遏地说:“陆南扬你偷窥我?”
陆南扬把从衣柜里翻出来的一件衬衫狠狠摔在地上,看向谢泉,“我要是今天没看见,你还打算撒谎到什么时候?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好骗的人是吧!”
陆南扬抓起那瓶药拧开,不出意料,里面已经不剩下多少了。
“你知不知道你再这么吃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子?”陆南扬声音发抖,“等你下次把自己吃进医院,就没这么容易出来了!”
“那又关你什么事!我的身体是我自己说了算!”谢泉提高声音,朝他伸手,“还给我,快点!”
陆南扬气得整个人都在抖。
他以为谢泉多少会表现出一点歉意,哪怕是心虚也好。
可是没有,不仅没有,还仿佛自己丝毫没错似的盛气凌人。
他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地冷下去。
就算他再傻,再天真,此时此刻也已经意识到了:谢泉在利用他的善意和愧疚心,像吸血虫一样,从中汲取着利益。
如果他刚刚没有看到这一幕会怎样?
他还会愧疚自己拒绝了谢泉,心疼谢泉戒药期的身体,最后很可能会来找他道歉,然后同意他上自己的要求。
他现在光是想象一下那种可能性,就觉得反胃。
闻飞说的是对的,谢泉是一条养不熟的蛇。
不管他们再如何交心,交换了多少秘密,看上去有多像朋友,谢泉也始终会算计着如何欺骗和利用他。
而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骗。
陆南扬打开卧室窗户,把那瓶药用力扔了出去。
陆南扬的公寓在四楼,再加上他出色的投掷能力,药瓶一瞬间就消失在了远方的黑暗里不见了。
谢泉的脸色“唰”一下变得苍白,又转向铁青。他一把揪住陆南扬的衣领,一拳揍在了他的鼻子上。
鼻血缓缓从陆南扬那高挺的鼻子里流出。他伸手抹了一把,手背上满是鲜红。
下一秒,卧室里的桌椅发出被掀翻的巨响,两个一米八的男人扭打在了一起。
正常情况下,陆南扬是不可能在打架上输给谢泉的。他身体素质比谢泉这个病秧子强了不止一点,又在军队里训练了两年。
但凡事都有例外。比如再横的人也怕不要命的。
陆南扬压根没想过谢泉体弱多病的身体里还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和尚且捏着分寸的他不同,谢泉每下都使出了吃奶的劲。
他的眼镜在混战中不知道被打飞到了哪里,一双灰眸眼眶通红,眼白里布满了血丝。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谢泉揪住他的衣领,“你就是个高高在上的小少爷,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少在那装出一副救世菩萨的样子了!”
他哪只眼睛看见他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了?!
陆南扬青筋暴起,挣扎了几下竟然没能挣开。
他没敢用太大的力气,这样剑拔弩张的情况下,他如果也用全力,他们俩至少有一个会受伤。
陆南扬厌恶用暴力解决问题,不管是冷的还是热的。
可是自从他认识谢泉,就没有一天不被各种各样的暴力包围。
他放弃了强行突破谢泉的桎梏,而是抬头看着他,“谢泉,放手。”
谢泉没有放手,反而逼近了陆南扬,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陆南扬,告诉我,你刚才为什么在偷窥?你最开始想看什么?”
“你疯了吗?放手!”陆南扬的心底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谢泉把他往床上一按,用膝盖压住他的小腿,手上的动作目的明确。
几秒钟后,陆南扬的大腿一凉。
他挣扎了两下,手腕很快被谢泉扣住,强行按在床板上。
“嘴上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也是个会偷窥别人房间的变态。”谢泉冷笑道,“别装了,陆南扬,你就是个活该挨艹的裱子。”
陆南扬闭上眼。这一刻,先前堆积在胸口的怒火也好、被欺骗的失望也好,通通都像烟一样消散了,剩下的只有荒谬感,和无尽的冷。
“谢泉。”陆南扬说,“你再继续做下去,咱们就完了。”
谢泉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用上了力,甚至比先前还大,在陆南扬的皮肤上生生钳出了红痕。
“我以为在你冲进来的那一瞬间,我们就已经完了呢。”谢泉冷笑道。
蛇的毒牙刺进狼的身体,鳞片冰冷滑腻,散发着令人生厌的腥味。不再是甜蜜亲昵的暧昧,而是压抑无情的缠绕,一圈又一圈,直至将猎物勒死、整个吞吃入腹。
……
结束以后,陆南扬浑身上下都布满了红肿和淤青,最严重的一处在下巴上,和从嘴唇破口里溢出的血混在一起。
时间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了,连夏虫都停止了鸣叫,公寓四周一片死一样的安静。
陆南扬从自己被撕烂的、一塌糊涂得不成样子的上衣口袋里摸了一下,没找到烟。然后才想起烟盒被他扔在自己房间的桌子上了。
陆南扬把衣服扔在地上,没看谢泉,“你走吧。”
谢泉站在床边,没动也没说话。
陆南扬的反应跟他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他以为陆南扬会大发雷霆,会露出恶心厌恶的表情,会揍他一顿,会把他骂他的话如数奉还甚至再过分一点。
但是他并没有。谢泉在他身上泄愤留下各种痕迹的时候,陆南扬甚至没怎么反抗,像砧板上的一条鱼,任由他摆弄。
而现在,陆南扬说出这话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天气,没有情绪,也没有起伏,反而让谢泉不知所措。
如果陆南扬骂他,揍他,他会有一种报复般的快感。
他想扒下陆南扬那层道貌岸然的皮,撕下他伪善的外衣,看看他内心深处真实的样子。
你不是喜欢当善人么?
你不是喜欢普度众生么?
你的善良还能被利用多少次?被这样对待以后还能绷得住你那套大圣人理论么?
但是他没能从陆南扬那里找到他想要的反应。
陆南扬根本……就没什么反应。
就好像他身上的青紫红肿,只是出门在外被狗咬了一下似的,根本不值得在意。
这远比他大发雷霆要更让谢泉慌乱。
“要是太晚了,明天再搬也行。”陆南扬又接着说,“这个月租金你不用给了,就当我多管闲事的补偿。”
说完这话,陆南扬没有给谢泉更多的反应时间,径直站起来走了出去。
嗓子里像冒烟一样干疼。
他从客厅里拿了瓶冰水,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仰头把一整瓶水都灌进肚子里。
喉咙里舒服了很多,但身上有很多地方依然痛得发麻。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门外传来声响,是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滑动的声音。
声音最后停在了他的房间门口,十几秒后,谢泉低沉而清冷的声音响起,“……陆南扬。”
没有再说别的话,只是叫了他的名字。
陆南扬把后脑倚在转椅靠背上,盯着天花板,有种从未有过的想笑的感觉。
挺荒唐的。
他才让谢泉搬回来没多久,就又让他滚蛋了。
当初他真的以为从此以后,他们俩就能好好相处,不管再有什么矛盾都可以商量着来。
他这个人包容度其实挺高的,基本上不论跟什么性格的人都能成为朋友。而且谢泉骂得对,他确实有点伪善,有点讨好型人格,总是会为别人无条件降低要求。
他确实因为得知了谢泉的遭遇而心疼,确实想伸出援手,把他从黑暗里拉出来。
但是现在,他终于觉得累了。
在悬崖边拉一个活人容易,同样的重量拉一块石头却很难。
因为人会主动握住你的手,用力向上爬,石头却不会。有时还会因为惯性的摇摆,有相反的斥力。
他想拉的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块石头。
那样太累了。
不知道谢泉在门外站了多久,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行李箱滚轮的声音再度响起,然后渐渐变远,玄关响起了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深夜重新归于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