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还有救吗?(87)
陆南扬愣了愣,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这间办公室里确实比以前要更冷清了。
柜子里的书一扫而空,办公桌上之前放着的成堆的资料也不见了,甚至连谢泉的水杯、笔筒都消失了,往下一看陆南扬才发现,谢泉的所有个人物品都堆放在他脚边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
“为什么?”陆南扬的怒火直直地往上窜,“什么叫‘有损学校声誉’?你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了?是偷了还是抢了?”
“你冷静一点,说得好像我被企业开除了一样。”谢泉觉得有些好笑,“我在这里值班又不拿钱,不值班了刚好还能空出多余的时间做别的,这样不好吗?”
“……”陆南扬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没等他说出什么话来,谢泉就从桌前站了起来,把他之前写的那张纸随意往书里一夹,“去吃饭吗?走吧。”
那张纸上的文字在陆南扬眼前一扫而过,只有几个字眼印在了脑海里。
“关于”……“引发”……“检讨”。
还想再看清楚一点的时候,谢泉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把塑料袋往陆南扬怀里一塞,笑意盈盈地打开门,“走吧。帮我拿好了,男朋友。”
“……”陆南扬猝不及防地接过袋子,跟在谢泉身后走出门,心情复杂得像一锅沸腾的汤,各种情绪从胸口翻涌而出,又被一声亲昵的“男朋友”给堵住了出口。
正值晌午,医务楼里很冷清,偶尔有三三两两来拿药的学生,看到他们以后投来的目光简直不加掩饰,陆南扬想瞪回去的时候,那几个学生又憋着笑快步离去了。
谢泉皱着眉拽住陆南扬的胳膊,“别管他们。”
“但是……”
谢泉摇摇头,“这样的人,越理他们他们只会越来劲。东西帮我拿好,我还有最后一点没收拾。”
最后要收拾的是医务室门外那个尘封已久的意见箱,学校按标准在每个公务楼办公室门口都安装了一个,但从来没有人用,也几乎没人打开。
所以里面经常会长期性堆积一些垃圾,比如烟头、纸屑或者食品包装袋一类的东西。
谢泉找了一会儿才从一串钥匙上找到意见箱的小钥匙,却没想到打开以后,箱子里堆积的满满的纸条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
不知道是谁塞进去的,都用十分醒目的水彩笔写着大字:
“表子”“属鸭的”“陆南扬包你一晚上多少钱”“云大耻辱”……
写着侮辱性极强的字眼的纸片像雪花一样纷飞落下,洒得满地都是,陆南扬难以置信地望向谢泉,指着地上那堆纸片发问,“这也是你说的别管吗?越管越来劲?”
谢泉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走进办公室,拿了扫帚和簸箕过来,将地上的纸片扫干净。
“你——”就在陆南扬想发作的时候,谢泉弯下腰,从那堆纸片里捡出了几张纸片,撕开又粘在一起,然后“啪”的一声,贴在了“意见箱”三个字的前面。
几个字拆开又重组,拼成了一句话。
“陆南扬”“专属”“表子”“的”意见箱。
谢泉心平气和地抱起双臂,望向不远处躲着偷笑的几个人。那几人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相互推搡着连忙离开了。
“走吧。”谢泉挑了挑一侧的眉毛。
第76章 信阳毛尖
然后,在一个天气晴朗的周末,陆南扬冷不防地忽然接到了陆鸿振的电话。
电话打来的时候,陆南扬正在外面的商场里挑床单,正想着要不要顺便把床上用品都再买一套换洗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陆南扬以为是谢泉的电话,连看都没看就接了起来,“快了快了,再有个十分钟就回去了。”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男音,“哦?你要回哪去?”
陆南扬的脚步一下子顿在原地,试了几次都没能好好开口,“陆先生……”
“叫我什么?”
陆鸿振的声音平稳有力,既没有提高音量,也没有变化音调,但就是给人以十足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
“爸……”陆南扬妥协了。
陆鸿振对他的这声称呼既没有表示满意,也没有表示不满,只是平静地继续往下说,“南扬,今天有空吗?”
陆南扬闭上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有的。”
陆鸿振都把电话打到他跟前了,即使他想躲,也躲不过去了。
“那从商场出来吧。”陆鸿振说,“我的车就停在门口。”
说完这句话,电话就被挂断了。
陆南扬垂眸看着手机。
很有陆鸿振一贯的风格,他总是这样,要么从头到尾不管不问,要么一插手就强硬地让人每一步都必须遵从着他的节奏,没有半分商量余地。
把陆南扬屏幕按灭,把手机装进兜里朝外走。身后还传来商场营业员的追问,“哎,那你床单不要了吗?”
“下次吧。”陆南扬冲他抱歉地笑了笑。
陆鸿振的车很显眼,是一辆黑色的加长商务。尽管家里有很多辆更名贵的跑车、越野,他每次出门还是偏好这辆。
陆南扬没说话,在周围人目光的洗礼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很快发动,平稳地向前行驶,而陆鸿振坐在前排的副驾上,始终没有回头,只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他许久没见的养子。
陆南扬注意到,陆鸿振鬓角的白发,已经十分明显了。
在他的印象里,陆鸿振一直都是那个威严、干练、精神有力的样子,然而不过才几年时间,他的鬓角就添了白发、眼尾也多了几道皱纹。
有那么一瞬间,陆南扬觉得比起公司的总裁,陆鸿振变得更像一位“父亲”了。
“水榭楼阁,行吗?”陆鸿振在前排开口。
他说的是饭店的名字。
“嗯,都可以,我不挑的。”陆南扬说。
“你是不挑。”陆鸿振说,“米其林三星你也行,街边的地沟油小吃你也行,从小就这样,什么都不挑,好养活得很。”
陆南扬听出了陆鸿振的弦外之音,抿了抿嘴唇,不再说话。
加长商务把他们送到了全市最高级的那家水榭楼阁前,司机下车替陆鸿振和陆南扬打开门。
一辆豪华的商务车,副驾坐着一位衣着精致、一看就是社会上流人士的总裁,后座却钻出来一个灰头土脸穿拼夕夕二十块衬衫的大学生。
用不着舆论讨论,连陆南扬自己都觉得他与整个陆家早就格格不入了。
他没有朝着陆鸿振期待的方向去活,反而完全生长成了另一幅样子。
陆鸿振走在前面,就有五六个服务生恭恭敬敬地上前迎他,对陆南扬自然也是恭敬的,只是在恭敬客气之间,还带了那么一丝微妙的疏离。
陆南扬对此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上陆鸿振,在接受一路的目光洗礼后,总算坐在了包间里。
陆鸿振起初什么都没说,只是神色如常地点单,嘱咐服务生空调不要开太低,用他自带的茶叶泡茶之类的。
陆南扬只能坐在他对面,沉默地用手指抠着身前的桌布,在无形的压力中忍耐着等待。
陆鸿振喜欢用游刃有余的沉默来彰显自己的权势与地位,陆南扬看过很多次他用这种方式给桌子对面的人施压,只是没想到这一次桌子对面的人变成了自己。
最先送上来的是茶水,陆鸿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然后才细细啜饮一口,“信阳毛尖,好茶,你也尝尝。”
陆南扬勉强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两口。
“哎,你前年回家那趟,芸姚好像给你拿了点回学校,是不是?”陆鸿振说,“你是自己喝了,还是送人了?”
“……都没有。”陆南扬说,“还在宿舍里放着。”
陆鸿振慢条斯理地喝完杯子里的茶水,又端起茶壶给杯中满上,然后才开口,“没有给你那个小男朋友拿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