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赘婿又在硬饭软吃(84)
“大娘,上回斜柳村闹的时疫,多半只会传染幼儿,敢问令郎今年多大?”
他耐着性子和唐母周旋,对方的状态看起来着实不太冷静。
联想一下王家人的状态,真是不知道一个生活不检点的唐文,要逼疯几个人。
“我儿今年弱冠,但你也说是多半,为何我儿就不可能得上,他先时也和你们斜柳村的人打过交道,你们斜柳村的孩子也去过我们村!”
这莫非是要指责是斜柳村把疫病带去了水磨村不成?
哪怕唐文所患并非时疫,喻商枝也冷下脸来。
“大娘,我们村里的时疫已经过去,且当初村长也同附近几个村子的村长都通过气,要大家注意村里幼童的状况,如也有发病的,我自会也前去诊治。如今半月过去,你又来说这等会惹人误会的话,为了斜柳村的名声,我恐怕不得不去请村长过来一趟。”
唐母名叫尤彩霞,她跟着吴郎中来找喻商枝,确实是存了一线希望。
如今听喻商枝这么说,一双三角眼不禁眯了眯,可对唐文的担忧已经覆盖了她的理智。
“我不管旁的,你就是把村长叫来又如何,你是个草医郎中,我只问你,现在我请你去我儿,你去还是不去!”
·她把手伸进兜里,往外掏银子。
“只要你能治好我儿,且让他脸上不留瘢痕,这些钱都是你的!等我儿金榜题名,为官做宰,你就是他救命恩人,要什么都有!”
喻商枝听在耳朵里,觉得眼前的妇人已经魔怔了。
就唐文那三年考不上个童生,还花天酒地逛窑子的水平,金榜题名,为官做宰,怕是下辈子也不成。
他把银子推回尤彩霞的手里。
“我去水磨村出诊只需二十文,施针、正骨、抓药等另算。大娘,你既请我出诊,那就稍等片刻,我进去拿药箱。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是个草医,不是大罗神仙,有些病得了,就不可能完全治好。”
先时不去是因为吴郎中从中牵线,实属荒唐。
如今既然唐家人求到了面前,喻商枝觉得自己有必要跑上一趟。
为人医者,不该拒绝前来求诊的任何人。
尤彩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盯着喻商枝。
她儿的病症状腌臜,若是去了镇上寻医,一旦走漏消息传到学塾里去,前程可就尽毁了!
可乡下郎中少之又少,既然吴郎中不中用,她如今只能指望眼前这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年岁的小草医。
喻商枝嘱咐了温二妞和温三伢两句,进屋背起了药箱。
出门时他还忐忑,觉得自己这么去了水磨村必要惹得温野菜担心,哪成想巧就巧在他们在村路上碰见了。
“相公?”
温野菜领着大旺,身后背着弓箭,手里还拎着一只血迹斑斑的笼子,里头关着一些野物。
乡下人一怕屠子二怕猎户,因为这两类都是会舞弄刀刃的狠人。
尤彩霞警惕地看向温野菜,没成想他居然是这小郎中的夫郎。
这等体格,又是个猎户,难不成……
她蓦地想起王小玉曾经说起过的斜柳村老哥儿温野菜,倒是能和眼前的人对上号。
然而一想起王小玉,她的脸色顿时又阴沉了几分。
她来过斜柳村,知道王家住在哪里,这会儿的视线冷飕飕地往那个方向飘。
“阿野,我去一趟水磨村看诊,你们回去做好饭就吃,不必等我。”
喻商枝迎上去,同温野菜解释。
他背对着另外两人,给自家夫郎比口型,点明那个妇人是唐文的娘。
温野菜瞳孔微微一缩,又扫了吴郎中一眼,把手里的竹笼子往上提了提。
“你先别忙,我回去赶牛车,送你过去,不然这个时辰你来回一趟,回来都不知什么时候了。”
半晌后,连带尤彩霞和吴郎中都坐上了温家的牛车。
温野菜在前面赶车,时不时地转一下手里的鞭子。
无人注意到,有一道单薄的身影在道旁的墙角一闪而过,期间温野菜被猎户的直觉驱使,回了下头,却也什么都没看见。
到水磨村时,已经有好些人家的屋顶飘出炊烟。
依照尤彩霞的指路,牛车被停在了唐家门前。
唐文是独子,他爹是家中老三,阿爷阿奶都去世后,除了嫁出去的姐儿,家里兄弟就分了家。
所以唐家不似许多门户那般热闹,只有唐文连上父母一家三口。
青砖瓦房修得齐整,但在院子口,就能闻到了一股颇为浓郁的后院牲口味。
朝内简单打量,前院里的农具也胡乱摆放着,有一个笸箩上晒了些菜干,已经晒过头,发蔫了也没人收起,足以可见最近唐家人已经没有心思过日子了。
“你在外面等我。”喻商枝下牛车时同温野菜说到。
后者自也懂得不能进去添乱,乖乖点头,但不妨碍他扯着手里赶车的鞭子,给了吴郎中一个警告的眼神。
吴郎中见温野菜面对喻商枝和面对自己时,浑然两幅面孔,也只能有苦说不出,麻溜地跟在喻商枝后面进了唐家。
唐文的房间远比一般庄稼人要雅致许多,靠墙有一套桌椅,上面放着文房四宝。
旁边还有一个书架,零零散散放着二十几,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花瓶,里面插着两朵早就枯萎的山花。
不过喻商枝注意到,那书架上的书并非全都与科举有关。
譬如里面有一本叫《红袖记》,还有一本叫《香梦亭》。
看来唐文这浪荡子是欺负自家父母不识字,竟敢堂而皇之地把不入流的话本子摆在书架上,和圣贤书靠在一起。
把喻商枝和吴郎中留下后,尤彩霞就神神叨叨地去到屋内的一个方位,对着那里的小神龛拜了又拜。
而唐文一直在发热的状态下半梦半醒,嘴唇翕动,谁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吴郎中见温野菜神情复杂地看完唐文,又去看那袅袅冒烟的香炉,低声道:“别说拜佛了,前阵子还喊过一个神婆来叫魂。”
吴郎中抖了抖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对此不屑一顾。
他虽不算个多么高明的郎中,可也天然和这些装神弄鬼的事对立。
若是神婆子来蹦两下就能治好病,还要他们做什么?
喻商枝对他的回应只是,“往那边让让,别挡了光。”
吴郎中赶紧后退,一点也不觉得喻商枝这么个小年轻对自己这么说话有何不对。
他向来能屈能伸,谁的拳头硬就听谁。
喻商枝虽然拳头不硬,可他家哥儿可不是能轻易招惹的。
随后只见喻商枝撩了下衣摆,坐在了唐文的床边。
如今唐文的一张脸已是不能看了,那疹子一路没进衣领,喻商枝皱起眉,直接掀开被子,又掀开衣裳。
入目所及的画面着实太过有冲击力,哪怕吴郎中看过一次,都觉得十分辣眼睛。
他皱着眉撇过头,顺便在鼻子前面扇了扇风。
唐家人像是觉得唐文在屋里也见不得人,成日把厚被子捂得严实。
都快馊了。
而尤彩霞拜完了佛,转身回来,一眼就看见自家儿子下半身的衣服都被扒了。
“你们做什么!”
她一声大叫,上来将喻商枝推开。
喻商枝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侧腰撞上了一架方几。
他疼得呼吸一滞,捂着腰喘了两口气才定下来,怒火直冲脑门。
“你说我们在做什么,我们是郎中,自是在看诊!你若如此不配合,那这病不治也罢!”
喻商枝抬高了嗓门,他温声讲话时声调和煦如春风,这会儿愠怒至极,恍若金石相撞。
尤彩霞早就将被子再度盖回去,“看诊还需要掀被子脱衣服不成?我儿还在发热,若是着凉了又该如何是好!”
“我是郎中还是你是郎中?”
说实话,唐文的情况远比喻商枝想象中的更严重。
按理说花柳,也就是梅毒的发展不该这么快。
他无声地看了一眼吴郎中,可别是和这个庸医先前用错的药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