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当备胎也不容易(16)
因此这些药都是些虎狼之药,不仅刺鼻,而且泛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也不只是药,现在连谢亦身上的气息都十分难闻,那是一种腐朽的味道,生机断绝,脏器都开始腐朽的味道。可陆敛好像半点都感觉不到,只想躲进他的怀里。
一天又一天,眼前这个人好像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他也从盼望离开,到盼望转机,到渐渐绝望,内心被一层浓浓的黑雾笼罩起来。
他生平第一次想祈求上苍,谁都好,快来救救他吧。
于是他又想起了自己,在大启朝临近灭亡的时间,他已经是昆仑神殿的天下共主,所谓的上苍如果真的存在,那也只会是他陆敛。
可那个陆敛现在正高坐在昆仑殿之上,连一瞥都不曾给这饱受苦难的人间。
谢亦在粮行里呆了五天,把药吃完了。
那大夫跟他说,如果要吃完了,他还没死,也不必来买药了。
谢亦便也没打算买,他把自己剩下的粮食都换成了适合猫吃的东西。带着猫,还有一壶他新酿的米酒,离开了粮行,也离开了这座城池。
他来到郊外,走进深山里,找到一处位置不错还有水源的山洞,把粮食都放在里面,做了一定的防腐和隐藏措施。
他指着那些粮食和这处山洞,对自家猫说:“你好好呆在这里,饿了就吃东西,等吃完了再出去,知道吗?”
他知道自家猫非常神异,能听懂自己说的话。
天空上的灰色蛇影越来越多了,整个天象都呈现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要不了多久,大启朝就会彻底灭亡了。
之后就会有雨落下,饥荒过去,但战乱也随即而至。
但战乱残害的是百姓,对一只野外的猫却没有什么关系。等旱灾过去,山里的花草树木会再次长出来,动物也会出现在山上,野猫和这些动物一样,都只会远离战乱,遵循自然法则生存。
陆敛却浑身僵直了。
之前无论多困难,谢亦都没有想过要丢下猫,自然,现在他也不是丢下。
他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才离开那座到处都是难民的城池,远离人群,找了一处山洞,又为他准备好食物和水,做好万全准备才敢离开,去……一个人赴死。
谢亦说完,就要转身离去了,却被猫死死地咬住了衣角。
谢亦转头,看见猫拼命咬住他的衣角不愿意让他离开,无奈一笑。
他蹲下来,像从前一样挠了挠它的腮:“乖,听话。”
对他向来乖巧听话的猫在这时却表现得异常顽固坚定。
但是论顽固,恐怕没人比不撞南墙不回头最后撞个头破血流的谢亦更顽固,他见温和劝说不成,便厉声呵斥,一人一猫僵持了很久,最后还是陆敛败下阵来。
他打算先让谢亦离开,然后再偷偷跟着他。
谢亦的反应已经越来越迟钝了,别说一只灵巧轻便的猫跟着他他发现不了,就算是一个大活人走在他两米以外,他恐怕都听不见脚步声。
这样的事实并不能让陆敛的心情变好,尽管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它是一件好事。
谢亦以为终于劝住了自家猫,便放心地走了。
他不愿意死在自己猫身边,因为他知道自家养的猫很有灵性,他从来没把它只是当做一个动物,而是自己在生命的弥留之际的同伴。他因此经常觉得,这或许是上天真的在怜悯他,让他在最后的阶段还有一只有情感的猫陪伴他。他同样看得出来自己的猫对自己也有很深的情感,也因此,他怕自己死在它面前会给它带来过于沉重的影响。
而且他如果死在这个山洞里,尸体腐化后,恐怕会引来一些不好的东西。
第14章 渣攻成了我的猫(14)
陆敛缀在谢亦身后,距离他十米左右,缓步跟着他。
谢亦走得很慢,一步一踉跄,没走多久就扶着干枯的树枝不住喘气。
他瘦得透过破烂的衣服都能看清他嶙峋的骨头,仿佛下一刻便要散架一般。
枯黄的树叶层层堆在他的脚下,每走一步都会发出一阵绵长的响声,那声声似乎都在叩击着陆敛的心。
谢亦没什么目的地,只是凭感觉走,这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段路,尽管入目的只有枯黄的疮痍。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他感觉自己再也走不动了,眼皮也开始沉重起来,他便不再走了。随便找了一处树干粗壮的大树,倚靠着它坐下。
见谢亦停下了,陆敛也躲到了一棵树后面。
谢亦抬头看了眼已经有些偏西却依然炽烈的太阳,脆弱的眼球被刺痛得厉害。
他解下了系在腰间的酒,这是他前些天在粮行里用米酿出来的。
粮行给的米都是陈年的米,品质不好,谢亦的酿酒技术也很一般,时间又匆忙,,因此这米酒的味道很劣质。
但是谢亦却像是在品尝珍馐般大口大口把它喝下去,酒液入喉,顺着食道流进胃袋,带来一阵阵冰凉而辛辣的刺激。
这种大口烈酒的感觉,好久没有过了。
南越宗和北坤宗以太上长老亲传弟子的条件邀他入宗,他没有答应。不是他清高,而是他谢亦骨子里就是一个渴望挑战、渴望刺激的人。
修仙之人若没有祖辈荫庇,只靠自己的话,只能说难如登天。不知道多少散修被被卡在筑基期,因为没有筑基丹。能突破到金丹、元婴的散修更是百不存一,而这些高阶散修,跟那些同阶的宗派修士比起来,更是穷得叮当响。九宗四殿的化神修士人手一把天阶法器,化神散修还在用地阶甚至玄阶。
宗派修士上品丹药当饭吃,散修为了一颗上品丹药要打破头。
被人嫌弃身上都是些破烂的散修,那些“破烂”都是他们用命换来的。无数散修为此挤破头要去宗派,宗派看不上他们。而谢亦却单单是喜欢这样刀口舔血的生活。
金丹期时,他曾为了结婴丹的一味主药,在八品大妖的看守下在水里潜伏了二十七天,在主药成熟之时夺走了主药,代价是被那只虎型妖兽一爪破开了腹腔,内脏都快流出来了。为了一把天阶上品的灵器,以元婴期的修为被数十位化神修士追捕,他为此逃进了西洲绝境,传说不到大乘期进去必死无疑,谢亦却在两个月后,以一副快成骷髅架子的身体出来了。那一次的成果是他将那把天阶灵器直接在绝境里淬炼成了神级。
这就是他谢亦前二十多年的人生,刀口舔血,生死游走。
是无数散修都想逃离的人生,也是谢亦最享受最畅快的人生。
他本来就应该是那个散修谢亦啊。
他曾想过他的下场,要么逆天得道,要么死在别人刀下。
哪一个都好,他谢亦只为求道,赤足在求道之途上一往无前,不问前程。
就算是死,他也是死在求道之路上。
可他没想过自己生命的结束却是这样。被最爱的人背叛,苟且偷生却依然被满身沉疴吸干生机,一个人死在无人问津的影子里。
谢亦看着天上那在汹涌舒卷的云中穿行的烈日,刺痛得双目流泪却依然没有低头。
这一刻他的孤寂仿佛被嵌入了骨血里。
陆敛看着谢亦,心脏疼得似乎要裂开,他再也忍不住,向谢亦跑过去。
他跑到谢亦身旁,用脑袋小心地蹭着他。
谢亦看到它出现,有些惊讶,随后又是无奈。
他艰难地伸出手抚/摸着猫:“你跟在我后面过来了?……真拿你没办法。”
“等我……走了,你要自己回到那边去,知道吗?我知道你听得懂。”他声音哑得近乎气音。
陆敛把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往谢亦怀里靠,试图用自己温热的体温去温暖谢亦凉得吓人的身体。
谢亦的手不断摸着陆敛的头,将它头上的顺着摸到脑后。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轻,眼皮也越来越沉。
最后他只是眯着眼,轻声说,也不知道是说给猫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其实我早该死了……何必吊着一口气拼命想着活下去,有时候我也不懂我自己。”
明明他从不怕死,为什么为了活下去做尽了狼狈求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