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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大宋(128)

作者:捂脸大笑 时间:2019-06-07 17:45 标签:爽文 欢喜冤家 传奇

  茶馆里,一大早就开始了唠嗑。所说的,自然还是前几日报上看来的东西。这郑国渠的故事,市井里哪个曾听过?还有用修渠来拖垮敌人的,也不知韩王的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渠可是修了十年啊,耗费不知多少人力物力。万一修不成,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有人接过了话茬。
  “哪有修不成的,不过是花时间长些短些罢了。”说话人并不愿服输,立刻道,“再说了,修得越大,受惠的地方必然越多。没听报上说吗?那郑国渠可是能灌溉四万顷良田呢,每亩还能收上二石的粮。啧啧啧,现在河东上田,也不过亩产二三石呢。”
  “四万顷的良田啊,难怪连灾年都不怕了!”茶馆里顿时一阵惊叹声。之前国债卖地,也不过一万顷。这四万顷的良田,连起来该是何等模样啊。
  又有人不甘寂寞,插嘴道:“郑国渠算什么?早就荒废了。俺们蜀地的都江堰才厉害呢!那可是‘川主’修的,千年不毁呢!”
  郑国渠好歹还是经史里能读到的东西,那都江堰除了家在川蜀的,就真没什么人知晓了。骤然在报上读到家乡的故事,他真恨不能天天挂在嘴上。
  “这怕不是胡说吧?”立刻有人抬杠,“哪有沟渠能存千载的?水都给你冲坏了!”
  “那是堰坝!”对方不依了,急急道,“只要历代修缮,就能接着用的。当年诸葛武侯也派兵修过都江堰呢!”
  诸葛武侯可是闻名贯耳的,不知多少瓦舍里演过话本、杂剧。听他这么说,倒是有大半人都信了。连连催促,让他多讲些都江堰的事情。
  那人又哪里会讲故事,想了老半天,终于想起了李二郎助父治水,还有什么斩蛟龙、分水道之类的传奇故事。民间知道灌口二郎神的也有不少,那想得到竟然是那李冰之子!哪怕说讲人的口舌不怎么利落,吭吭哧哧含混不清,也听得津津有味。连着着对那存了千年的堰坝也生出了向往。
  等他好不容易说完,一个老者忽地叹了声:“你们这些小子,也就是嘴上说说,根本没下过地的,不知有个渠坝能得多大的好处。可叹老儿当年在家,就是河道被人占了,这才背井离乡呢。”
  “还有占河道的?”有人奇道。
  “怎么没有!那些员外、官人在上游拦个坝,只灌自家田亩,遇上水灾就泄洪,遇上旱灾就蓄水,根本就没有怕的时候。再架个水碓、盘车,舂米磨茶日夜不停,不知能赚多少呐……”那老汉似想起了什么,忍不住长叹一声。
  这话头一起,议论的顿时多了起来。就算没有种过地,谁家还没几个种地的亲戚啊?这抢水的事情,可是最要命的。遇上两村争水,死个把人都不奇怪。结果那些黑心的员外、乡绅们说拦河就拦河,说筑坝就筑坝,这还让人怎么活?
  “官家就该管管此事!”有人忍不住义愤道。
  “前两日报上不是说了吗,要弄那个水利法。就是专门管着修渠建坝的!到时候官家给咱们修了渠,咱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啊。”有个听了老半天的酸生赶紧道。
  “当真有此事?”一众听众都兴奋了起来,连连夸赞天子圣明。
  那酸生却叹了口气:“这么好的新政啊,朝中还有相公反对呢……”
  “什么?”
  “定然是个占河的坏胚!”
  “就该让御史查查!”
  群情顿时激愤起来。虽说不知道那水利法究竟是个什么章程,但是水利这么好,都能让秦国称霸,让蜀地变成天府了。官家派人兴修水利,你还不让,到底是何居心?!
  百姓质朴,谁管那么多?过不几日,新法颁布的风声,竟然传遍了大街小巷。就算不耕种的百姓,也盼着能快些施行新法。这惠国惠民的好事,究竟是哪个贼胚儿拦着啊?


第133章
  夜色已深, 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火。如今东京城中最时兴的, 正是韩家的马灯。最便宜的不过七千钱, 既可以外出时提着,又能摆在书房、卧房照明。用的煤油虽说比寻常灯油贵些,但是省着点用, 也花不了多少。只要是中等人家,都愿意备上一盏。
  当然,也有人不愿用这奢侈之物。
  书房中, 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 正伏在案头奋笔疾书。面前油灯昏黄,偶尔还因灯捻太长, 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了开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走进前来劝道:“良人,歇歇吧。再熬下去, 眼睛都要坏了。”
  然而温柔规劝,并未让人停笔。头也没抬,他只敷衍道:“你先去睡吧。我写完这段就好。”
  听他这么说, 张氏哪还不知丈夫的心思。也不再劝, 反倒亲手修剪了灯捻,倒上了茶水,站在桌边,帮他磨墨。
  有人陪着,反倒能叫人记起时间。又写了一刻, 那老者终于停手,看了眼墨迹未干的折本,长长呼出了胸中郁气。
  知道丈夫写的是奏章,张氏也不细看,只把茶水递了过去。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汤,那老者神色总算舒缓了些,对妻子道:“夜深了,你赶紧去歇着吧。”
  “你都不睡,我如何睡的着?”张氏嗔怪了一句,又略带忧愁的问道,“可还是为了那新法?如今好些人都说新法惠民,怨人阻挠呢。”
  《日新报》登了数日郑国渠、都江堰的故事了,引得市井议论纷纷。不知多少人怒骂阻碍新法的人是贪官污吏。而她的夫婿,正着力叱责新法,张氏如何能不忧心?
  谁料听到这话,那老者顿时皱起了眉头:“愚夫愚妇,怎知国事?这新法劳民害民,一味逐利,迟早祸国殃民!王介甫也是昏了头,怎能颁行此法!”
  听到当朝相公的名字,张氏立刻闭了嘴,在心底轻轻一叹。当年自家夫婿,可跟那王安石关系莫逆,还援引其入朝。谁能想到,竟有一日会因国事起了纷争。
  骂完王安石,司马光又长长呼了口气。如今朝野局势,他如何看不清楚?然而小报逐利,煽动世人也就罢了。天子和宰相,却不能如此。不守祖制,不尊法度,还要与民争利,哪还有德行可言?若想重振朝纲,大可“节流”。以天子为表率,减少用度,杜绝奢靡,风气自然大改。亲近君子,严明法度,纳谏如流,亦能得天命所助。只要如仁宗一般,做个仁善贤名的君主,天下自能太平。
  而王安石口称“开源”,只谋钱货,早就走上了歧途。若是天子当真用了他,怕是朝廷都无宁日啊。
  又把目光转回了案上,看着自己精心写出的奏章,司马光略略松了口气。无论如何,他都要再试试唤回圣心。
  ※
  “这司马光怎地又上本了。”看着新崭崭的奏本,赵顼也是头痛。这些日,朝中对于农田水利法的非议可是层出不穷,搅得他都快觉得这是不是恶法了。
  然而兴修水利,开垦农田,惠于天下,怎么会是恶法?产粮是看水的,那些贫瘠之地,只要有了水,有了肥,定然也能成为上田,产出增倍。况且他还建了农事局,专门研究耕种之法。如今那三牛拖拽的大犁已经制出,还有自民间收集来的沤肥施肥之法。只要尽心,何愁没有成果?
  他如此殚思竭虑,只为天下丰足,怎地还有人觉得这是夺民之利?
  然而把司马光的奏本看了又看,赵顼心中难免又生出了些忐忑。毕竟开常平仓借贷,实在是前所未有之事。到底能不能成,他也有些拿不定。王安石倒是信心十足,可是万一真如群臣所言,出了祸患呢?
  思来想去,赵顼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宣王安石、司马光上殿。”
  既然两人政见不合,辩上一辩也是好的。
  听闻天子传唤,司马光顿时来了精神。天子肯招他入对,而非留中奏本,分明是有了意动的心思。这可是个难得的良机,司马光立时整整袍服,朝垂拱殿去。
  只一入殿,一道熟悉身影就出现在眼前。原来不止是自己,天子也招了王安石。不过就算面对牙尖嘴利,擅长雄辩的昔年好友,他也是不惧的。只要天子能听进去自己所言,必会回心转意!
  看着趋步入殿的司马光,王安石胸中也很是不悦。这农田水利法,也是花了半载时光,由不知多少人立定的法案。如此惠民之举,还有人来阻,他如何能开心?再说了,司马光写的奏本,只是驳斥,却无半点解决朝廷困局,施惠百姓的法子。光是指望圣君,有用吗?
  赵顼可没管两人之间的暗流,直接对司马光道:“朕以看过卿之奏本。常平仓设立,只为平抑粮价,赈济灾民,有时三五载都用不到。与其放任粮食陈腐,何不如借贷于民?如今收取的利息也不高,怎会是于民争利?”
  “借贷生财,本就是商贾贱业。朝廷操持,失了颜面不说,若是挪用仓廪,将来遇上灾祸,要如何处置?”就算面对天子,司马光也不肯让步,立刻道,“再者,借贷之事,总归是为了钱息。官家如百姓父母,哪有父母向儿女索取钱息的?”
  若论辩论,赵顼是万万不成的,立刻看向了一旁站着的王安石。这常平仓的借贷,可是关乎其后不少政令的,有天子首肯,王安石也上前一步,沉声道:“此法并非尽取仓谷,自会留下籴本。借贷也是为了救助穷苦,难不成仓中有粮,却要坐视百姓借贷高利,落得破家吗?况且粮谷频繁出入,也能避免存粮陈腐,钱息更能充盈国库,有余力操办更多事务。”
  司马光冷笑一声:“说到底,还是为了那两分的息钱。只是修水利,又哪称得上救苦?征调民夫,靡费钱粮,皆是害民。秦二世而亡,不正因此?若是失了民心,修成水利又如何?”
  这话可太诛心了,还正正落在了最近小报上谈及的郑国渠和都江堰上。再好的水利,也没能让秦国千秋万载,不还是只传了两代吗?
  王安石皱紧了眉头:“君只观大义,那些地贫缺水的百姓,又有谁放在眼里?只三年五载,换三代五代,这才是水利之益。欲富天下则资之天地,正是此理。”
  这向天地索取的做法,司马光最是看不惯,立刻反唇相讥:“天地所生,财货百物,止此之数。不在民,则在官。修水利,不过虚耗民利,实乃夺民之财。”
  这简直是指鹿为马了。王安石怒道:“耕种得益,施肥灌溉,田亩自然能增产,天地所产怎会是定数?”
  “肥料亦是人产,耕作更需耗时耗力。况且若不轮作,上田肥力亦要耗尽。这岂不正验证了天地所生有定数?”司马光可不认同王安石的“开源”说法。天底下的财货只那么多,哪有花些手段,就能增产的?只要于民相争,必然会损害百姓的利益。
  说到这里,他又想到了什么,不由恨声道:“偏有些人,异想天开。就似那杀虫之药,花钱无数,可寻得了法子?不过是有违天理,难以办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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