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大宋(2)
听他说的一串,甄琼咽了口唾液,问答:“茶怎么卖?”
店家一愣:“只要一文……”
“拿壶茶,多搁些茶叶!”甄琼立刻拍板,摸了一枚钱,放在桌上。开玩笑呢,辛辛苦苦走了一上午,才省下了十文,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花在吃上?
也不管对方古怪的神色,甄琼弯腰解开了行囊,取出了早就备好的干粮。大热天,别的也放不住,都是些饼子酱菜。他还弄了好几个卤鸡蛋,这一上午走的够累的,也吃个垫垫好了。
想着,他捡了个烧饼,从中间分开,先加些酱菜进去,再剥了卤蛋,塞了进去。仔细把卤蛋碾碎,确定分匀了,才狠狠一口咬了上去。好在饼子新鲜,鸡蛋也是他自个卤的,味道倒还不坏。
然而还没嚼上两口,后厨帘子一挑,就见个厨娘端着一大碗鸡肉走了出来。甄琼眼睁睁看着那碗鸡块被摆在了邻桌,热气腾腾,香气逼人,还能隐隐闻到点葱香。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饼子,甄琼默默咽下了嘴里的东西,摘下了箱笼上挂着的竹筒。
筒里盛的是乌梅汤,就剩下一杯的量了,干脆喝完算了。大热的天,吃啥鸡啊?他这冰镇乌梅汤才是消暑利器呢!边自我暗示,甄琼边取下竹杯,按下制冷阀,把乌梅汤倒了进去。摸了摸杯壁,甄琼这才重新捡起饼子,飞快啃了起来。
制冷阀按下,水就会混入硝石里,降温不过是十分钟的事情,吃完饼子就能喝了。等会儿再灌些茶进去,下午赶路还能喝凉茶不是?想到这个,他倒是忘了邻桌的鸡肉,边吃边盯着杯子瞅,眼见里面冒出了丝丝白雾,只觉心情都愉悦了起来。等结了冰晶,才是乌梅汤最好喝的时候。
三两口啃完烧饼,乌梅汤也冰的差不多了,甄琼正要伸手去取,却听旁边板凳发出“嘎吱”一声刺耳响动,就见那桌吃鸡的客人站起身来,快步向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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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结冰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韩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那汤水刚倒出来时还是寻常,过不多时竟然冒出了白烟,再细细一看,竟然结了冰晶!这可是三伏天啊,他何曾见过如此神奇的道术?!
心思急转,韩忠面上立时堆起了笑容,对一脸疑惑,抬头望来的少年道:“老朽也是路过此地,恰逢仙长,实在幸甚。不知仙长可否赏光,一同用个饭?”
说着,他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刻端起了桌上那盘鸡,乖巧立在一旁。
虽然饼子都啃完了,但是鸡肉在眼前,挤挤还是能再吃点的。甄琼咽了口唾沫,客气道:“老丈请坐。”
韩忠立刻坐了下来,那盘炒鸡也放在了两人正中。见那道童直勾勾的眼神,韩忠微微一笑,又吩咐了声:“再让店家上两个菜,都要鱼、肉都要。”
说罢,他又友善的伸出手:“道长不必客气,动筷,动筷。”
这么殷切的邀请,也没法拒绝啊。甄琼立刻夹了块肉塞进了嘴里,唔,是小公鸡,烹饪虽然一般,但是胜在肉嫩油肥,让吃了好几天素的甄道长眼睛都亮了起来。
狼吞虎咽嚼光了鸡肉,他又拿起了杯子,吸溜了口冰镇乌梅汤,又凉又甜,别提多爽了!
放下杯子,甄琼后知后觉的发现对面人没有动筷,只是死死盯着他,像要在他脸上看出朵花儿来。再怎么迟钝,他也觉出不对,狐疑道:“老丈怎么不吃?”
从那竹制的杯子上收回目光,韩忠心底暗叹,果真没看错。那杯中的乌梅汤被喝了一口后,上面浮着的冰就更明显了。真结冰了,可是这道童面上怎么完全看不出炫耀神色?到底是此术不值一提,还是他在故弄玄虚?
没把心中所想表露在外,韩忠只是笑着道:“老朽观仙长气度非凡,不知是在何处修行呢?”
“哦,我正准备前往长春观,投奔一位师叔。”都吃了人家的,甄琼自然老实作答。
韩忠却露出了些讶然神色:“可是白玉山上的长春观?此山在安阳附近,老朽正是安阳人啊!”
长春观也是老夫人常去的道观,可孝敬了不少钱呢。观里道人也炼丹,好在都是些益气养生的丹药,也请郭太医瞧过,并无大碍。若这道童真是长春观的人,也能多信两分。
听他如此说,甄琼扭头瞧了瞧食肆外停着的车队,面上的笑容也亲切了几分:“果真是巧。”
这车队不会都是面前这人的吧?要是能套套近乎,搭个车就好了!
身为韩氏商行的大总管,行走了半辈子江湖,韩忠哪能看不出这小家伙心里在想什么,抚须笑道:“相逢便是缘分啊!若是仙长不嫌弃,可与老朽同行,也有个照应。”
甄琼顿时大喜,连道:“不嫌弃,不嫌弃。”
有这么答话的吗?韩忠嘴角抽了抽,维持住了面上笑容,信口道:“说来吾家老夫人,也是长春观的香客呢,供奉十数年了,极是心诚。这长春观最善丹法,不知仙长是否也习金丹大道?”
听他这么说,甄琼哼了声:“金丹哪是大道,怕不是要吃死人。我学的可是造化大道,专研金石!”
金丹不就是金石药吗?被这话弄得有点晕,韩忠还是听明白的一点,这道童不喜金丹术!如此一来,岂不是劝老夫人的最佳人选?
他立刻恭维道:“仙长所言甚是!说来羞愧,吾家老夫人前些日子遇上了个野道人,被骗着要服丹,着实让人放心不下。不知仙长可否随老朽回府,劝上一劝……”
啊?甄琼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送鸡肉、搭便车是因为这个。爱磕金丹的脑子都不大灵光,有啥好说的?还不如早点到长春观炼丹呢!可是要跟这老头一路走,省钱不说,肯定还能蹭吃蹭喝,又让他有些舍不得。
见面前小道士面露犹疑之色,韩忠赶忙补了句:“若仙长肯去,老朽必奉上厚礼……”
钱!甄琼眼睛都亮了:“举手之劳罢了,我定然好好劝劝老夫人!”
肯去就好。韩忠也呵呵笑了起来:“那就有劳仙长了。”
甭管他能不能劝动老夫人,只这一手点水成冰的妙法,就足以让老夫人信他。只要能拖上几天,等到小主人归来就好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甄道长守则:威武铁定曲,富贵随便淫
第3章
有求于人,自然要好生伺候。不过好在,这位甄道长并不难应付,只要餐餐有肉,出入有车就能心满意足。因而韩忠也不耽搁,命令车队紧赶慢赶,转日就到了韩府。
韩氏乃是安阳大族,世代为官。如今族中最有名的便是韩琦韩相公,两朝执宰,出将入相,可是与范文正公(范仲淹)齐名的贤臣,在安阳的地位自不用提。韩氏向来聚族而居,百来口子弟同居共财,衣食均等,韩相公更是嫁孤女十余人,养育诸侄比于己子。这么一大家子,任凭宰相的俸禄如何丰厚,也是养不起的。因而韩氏也要择选弟子,代为经营族中产业。
只是上代,主持韩氏商行的并非大宗之人,而是早早分门别居的韩氏旁枝。这一支庶出子孙因居住在河西,谓之“西韩”,早年便以经商为业。到了上代家主韩玉时,更是手腕高超,极善生财之道,被韩相公看重,以偏房疏宗的身份入主了韩氏大宗的买卖。
韩玉也不负族老和相爷的重托,每年经手钱财不知凡几,却从不贪占,使得韩氏商行扩大翻数倍,有了一眼望不到边的良田豪宅。去年韩玉突然病逝,家业传到了其子韩邈手中,商行却不能如此。韩邈如今不过二十几许,想要掌控偌大韩氏基业,族里岂会同意?顿时冒出了不少叔伯兄弟,想要掺上一手。
为了巩固地位,重新掌控商行,韩邈这一年来始终奔波在外。然而父母身故,弟弟出门求学,韩邈又尚未娶妻。家中独居的老祖母难免寂寞,就把心思放在了求神拜佛上面。若是寻常宫观也就罢了,碰上野道妖僧,骗财还是小事,伤了身可就要命了。
因此,韩邈对这事看的极重,领命归来的韩忠哪敢掉以轻心?一下马车,就小心翼翼的请仙长入内。
虽然不是嫡宗,但是西韩毕竟数代经商,攒下来不少家业。这宅邸极为宽绰,依山傍水,景色秀丽,更在院中挖了湖泊,立了假山,夏日炎炎,荷花满园,说不出的清幽怡人。然而如此别致的院落,放在甄琼面前也是百搭,根本没兴趣观赏美景,他一心只想赶紧完成任务,好拿了赏钱跑长春观报道去。
跟这位甄道长同行两日,韩忠早就把他的性子摸的七七八八,好说歹说,才劝人先去洗漱更衣。安排好了“仙长”,又打听清楚了那野道人的消息,韩忠这才入了后宅,拜见老夫人。
韩老夫人就跟平常一样,在内堂念经拜神,一屋子烟云缭绕,不理俗世的模样。好在老人总是惦念儿孙,听到大管家求见,立刻招他入内。
“邈儿可回来了?人在何处?”刚一见面,韩老夫人就急急问道。
见老夫人气色不坏,韩忠也略略放下心,禀道:“郎君还在京兆府,怕是半月后才能回返。这是郎君孝敬老夫人的辽参,最是补益,也让老奴先带回来了。”
说着,他双手奉上了个雕工精美的木匣。这年头辽参贵比黄金,只看匣子长度,就知是好物。
然而韩老夫人哪有心情看这个?挥手让大丫鬟接了匣子,她自顾道:“陕西路那等地界,你们这些老人去不就行了,哪用邈儿亲去?下次可不能再犯险了……”
这次韩邈去的,正是位于陕西道的保定军榷场,位于大宋和西夏的交界处,乃是两国通商要所。只是两国数十年战乱,边榷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反复不知到少次。前几年重新开放,战火也从未断绝。面对连韩琦韩相公都无法击败的西夏蛮夷,老夫人岂能心安?孙儿执意要去,还迟迟不归,她都快心急如焚了!
前往边榷这事,可不仅仅是为了收拢老主人留下的产业,更有蒙蔽意图不轨之人的深意。韩忠不好明说,只能唯唯称是,一副附耳听训的模样。
等老夫人好不容易说累了,他赶忙道:“老奴这次归来,路上恰逢一位道长,年岁不大,却精通法术。老奴便将他请了回来……”
一听说有道长,韩老夫人果真来了兴趣,赶忙道:“既有仙长,还不快快有请!”
见老夫人上心,韩忠立刻让人请甄道长过来。不多时,打扮一新的甄琼就到了堂前。原本的青袍已换成了羽衣,轻薄飘逸,无风自动,还有丝绦束腰,簪冠束发,一张小脸洗的白净,愈显的眸黑唇红,风姿出尘。
韩老夫人已到耳顺之年,最爱这种样貌的孩儿,不由喜道:“哪里来的仙童?当真是好样貌!”
来宋朝后平白矮了半尺,瘦了两圈的甄道长,听到“仙童”二字就觉得不爽。但是瞧在人家送来的,看起来就很贵的衣衫上,好歹憋住了,端端正正给老夫人行了个礼:“小道见过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