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大宋(86)
真是流年不利,只是个女娃,怎地能引来如此大的后患?
牛三对无忧洞颇为熟悉,脚步又轻快,不多时就奔出了几道街的距离。雷声几不可闻,周遭也没了人声。一身臭汗在污水里泡过,早就冷的打颤,此刻又累的两腿发软。他谨慎的躲进了一处墙角凹陷的地方,想要喘口气。
刚刚顺平了呼吸,一阵不算大,却也绝对不小的脚步声,远远传来。牛三一下就提起了心神,用力往阴影处藏了藏。
那脚步声太沉,绝不是无忧洞里的住客!这边都没雷响了,怎么反倒有了兵卒?不行,此刻已经逃不掉了。他藏身的地方足够隐蔽,火把照着也未必能看清。只要能屏住呼吸,就能逃脱……
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牛三咬紧牙关,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只盼搜检的兵卒能略过自己,直接往前。谁料那让人胆寒的脚步声,在百来步外停了下来。牛三眯起了眼睛,看向那火把摇曳的地方。只见有个兵士从怀里摸出了个棍子,直直举了起来。
“嗖”一声轻响,一颗星子飞到了跟前,悄无声息的爆开。那光亮刺的牛三魂飞魄散,也不顾酸痛的双眼了,飞奔跑了起来。
“前面有贼人!”
呼喝声自背后传来,牛三又哪里敢停?闷头向前狂奔,两眼净是金星,他也顾不得辨认道路了,一头扎进了另一条沟渠。是雷霆真君!雷霆真君跟来了!他绝不能让人抓住!
慌不择路,牛三一头撞进了另一个洞窟。稀里哗啦,一片抽刀声响起。
吓得一顿足,牛三抹了把脸上的泪,结结巴巴道:“孙爷,是我,牛三啊!”
只见洞中,十来个壮硕的汉子,围在一个面白瘦削的男子身边,周遭还蜷着十来个小的,捆的结实。不正是他经常打交道的“白面鬼”孙大富吗?无忧洞里,也算是一号人物了,跟不少暗门子都有来往,是个杀人越货的强人!
“丧门鬼?”孙大富见到牛三,牙都快咬碎了,一把抽出了腰间短刀,架在了他颈上,“你这引来了官兵的贱种,还敢在老子面前露面?”
“孙,孙爷……”牛三腿都抖了,“有话可以等会说,外面有追兵……”
“什么?”孙大富惊了,立刻着人趴在底上细听,果真远处有脚步传来。
“你把官兵引来这里了?”他恨不得直接砍了这鸟厮,怒声问道,“有多少人!”
此刻再逃,已经来不及了。亏他们找了个偏僻地方,没想到还是被人追上了!都怪这丧门鬼,若不是他,岂会陷入如此险境?!
“孙爷饶命!我哪敢带人上门?那群官兵应当只是探路的,只有五六个,人不多的!”牛三哭着叫道。他已经回过味来了。方才跟上来的人,确实不多,至多六个,一定是派来探路的!
就是那照出他身形的星子,也不过是稍稍亮了些,没有什么雷音,定然只是个符箓,不是雷霆真君本人!若是如此,他们这边可是有十来个悍匪,应当还有走脱的几率……
趴在地上听音的手下,也对孙大富点了点头。姓孙的也是个狠人,立刻道:“兄弟们跟我守在洞边,等人进来,给他包个包儿!”
这洞窟只有中间一条道,若是藏在墙边,确实能出其不意,打个埋伏。这群人都是略卖妇孺的惯犯,哪个不是亡命之徒?立刻分作两帮,守在了墙边。
火把都已熄灭,人人嘴里都叼了木棍,半点声响也不会发出。唯有洞口,有隐隐的火光照了进来,脚步声也越来越近,眼看都能看到人影了。
牛三牙关咯咯,抖个不停。他没敢说这些人会仙法,反正符箓也不太厉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正想着,就见一个圆滚滚的球儿掉了进来,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还没看清那是个什么物事,一道刺目白光,在洞中爆开!
“啊!!”牛三惨叫了出来。若方才的光像是星子,这玩意就像烈日突然在面前炸开。然而他的叫声,没人能听到。与那白光一起响起的,还有让人腿软的雷声,就像天神震怒,把一道神雷劈在了众人身边!
牛三一下就跪了下来,双目似盲,泪水横流,耳中嗡嗡作响,连身边人的嘶吼都听不清楚。因此,他也没看到,随着那圆球,又有个竹筒扔进了洞里。“噗”的一声,灰白烟雾腾起,笼罩在了洞穴中。
牛三咳了起来。一股辛辣的、浓烈的气味窜进了鼻腔,刺的他咳嗽连连,鼻涕眼泪流的厉害了,身上开始发软,气都喘不上来。这一定是神雷符的效用吧?他是中了咒啊!
浑身瘫软,牛三跌在地上。几个悍匪,却不愿罢休。边咳边喘,孙大富用手在脸上乱抹了几把,拿着刀站了起来:“快随我杀,杀出去……”
几个手下挣扎着举刀向前冲,他却一个转身,就要向后逃。谁料一声破空声传来,孙大富只觉背心一痛,踉跄两步,栽倒在地。
几个着甲的身影,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一个个都用黑巾蒙着面,说不出是威武还是阴森。看到想逃的,就有人持弩攒射,对于那些举刀想要顽抗的,则端起长槍,狠狠戳进肚腹中搅上一搅。不多时,就没一个人能站在原地了。
此刻刺鼻的气味已经散尽,为首的禁军扯下面巾,大声道:“贼人都制服了,还有孩童,着人来救。”
又等了片刻,更多的兵士涌入了洞窟,救人的,抬尸的,捆贼的,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
忙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闲下来了,甄琼这几日都窝在家里,除了睡觉就是“睡觉”,劳逸结合,很是快活。这天刚刚起床吃了午饭,就见韩邈带着个人走了进来。
“府尊怎么来了?”甄琼站起来,好奇问道。
吕溱满面喜色,双手作揖,对着甄琼行了个礼:“处士当真守诺!禁军在下水渠大索五日,擒人三千,救出妇孺一千二百余。”
“竟然有这么多贼人!”甄琼震惊了。全东京城的贼匪都夺进下水渠了吗?
“倒不都是贼子,还有不少流浪失所之人,怕是要安置在养济院里了。”吕溱长叹一声,“这两日大理寺还在审案,除了斩立决、绞立决的外,罪名轻些,估计都要流放岭南。”
韩邈微微一笑,倒不奇怪这安排。岭南那些新开的糖庄正缺人呢,这些还能干活的丁口,自然不能放过。
甄琼却不管这么多:“我的掌心雷当真管用啊!”
看着那小道兴奋的笑脸,吕溱也笑了起来:“雷霆真君的威名,当传遍天下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宋朝的禁军其实就是中央军,直属天子,由枢密院掌管。不仅仅是宫廷护卫。
“八十万禁军教头”听说过吧?XD
虽然钦宗朝时弱鸡,但是神宗朝还是可以打的。
枢密院则相当于总参,和政事堂并称两府。所谓“文事出中书,武事出枢密”。但是宋朝重文轻武,所以枢密院大多数时候算是政事堂的前置机构,进阶目标还是宰相。真正武职出身的,反倒会被排挤。譬如狄青。
第89章
“只一个下水沟渠, 便藏匿了三千余贼人?”垂拱殿里, 赵顼看着奏报, 也觉心惊。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天子脚下啊,没想到还有如此大的贼窝!宫城底下难道没有下水渠吗?若是放任,怕是连他都睡不安稳。
“犯下重罪的只有八百余, 其他都是浮客闲人。流徙东京,无力营生,这才沦落沟渠。”大理寺判寺立刻道。
京城人口众多, 更有不少背井离乡, 身无恒财之人。这些流民,统称为“浮客”, 只要能在东京定居一载,就能办下户籍。只是居京城大不易, 未必所有人都能混个饱暖。一不小心失了营生,行差踏错, 陷入沟渠的,也不在少数。真正的杀人、劫掠、奸淫、拐卖等重罪者,反倒不多。
赵顼松了口气, 又问:“那些妇孺, 可都寻到了家人?”
“大半是积案,已经归家。还有些实在找不到家人的,都安置在了慈幼院。此次清剿,竟无一人死伤,实乃官家仁德。”那大理寺判寺目露钦佩, 诚心恭维道。
鬼樊楼这样的地方,亡命徒为了逃命,很可能用手中妇孺当挡箭牌。这次清剿,妇孺竟然无一死伤,只有一百多受了惊吓和轻伤,实在是了不起的功绩。只这一场,东京城就要有数不清的百姓,感念官家恩德。
赵顼听到这话,面上也浮起了笑容:“多亏刘卿安排妥当。”
一旁站着的武将,立刻拱手道:“全赖天子筹谋,以及凌霄处士制出的神兵,才有此奇效。”
这次清剿,练兵带队的正是右侍禁刘昌祚。他父亲当年在定川之战中殉国,因功荫补,才成为了禁军一员。只是出身不显,升迁一直不快,多亏当今天子赏识,才得了这差事。
精通兵法,又有百步穿杨的神射术,刘昌祚一见到掌心雷和烟雾弹,就惊为天人。只用了小半月时间,便练出了一套堪用的阵法。六人一组,两人持雷,两人持弩,两人持刀槍,构成一个小阵。兼顾了探路和御敌,安排十分周全,才有了如此惊人的战果。
赵顼满意颔首:“下水沟渠终归是个隐患,你要勤加操练,过些时日,就带人前去清剿一遍,务必练出一支强兵!”
刘昌祚躬身领命。身为一员虎将,他当然知道,天子说的这些,不过是托辞。一个下水沟渠,就算贼人再多,又能花多少工夫?这宽敞的沟渠,其实不过是练兵之所。而真正要攻克的,怕不是那些坚城要塞。
不论是掌心雷,还是他带出的劲旅,终究都是为了攻城战准备的。不是西夏的城池,就是辽国的。当然,刘昌祚更愿意攻打西夏,好为战死沙场的父亲报仇!
见刘昌祚听懂了自己的意思,赵顼也满意颔首。待臣子们都退了下去,他手指轻敲桌案,陷入了沉思。
掌心雷确实是件利器,然则价格奇高,无力全军配置。他也只能命刘昌祚独建一军,专习此道。只盼将来夺城时,能建奇功。苏颂虽是能臣,半年来改良炼铁之法,节省兵甲损耗,着实为朝廷省了不少钱粮。但造炮仍旧需要难以计数的铜铁。若是再备战,就算寻得了铜山,也补不住国库的亏空。
想要收复燕云,踏平西夏,只增些商税,开几个边榷市舶司,是万万不够的。除了没钱,军备糜烂,贪食空饷,兵不识将,将不识兵,也是大患。若想富国强兵,就必须改一改祖制,施行变法了。
只是如此一来,动作未免太大了。韩琦此人精明干练,处事稳妥,也能出些奇策,为他充盈国库。但终究是个老臣。当年的庆历变法,提出的多是权宜之计,尚且没法一力推行,数年就尽废。更别说几十年过去,壮志怕是早已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