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143)
一抹雪白从斗篷的缝隙中滑过,一道视线拂过他的脸。
那不是他的错觉,奥利弗十分肯定。
怎么回事?
如果他没有感觉到“第三人”的存在,奥利弗可以极其自然地忽略兰迪的手法——毕竟谁都有几招看家绝活,他们绝对没有熟悉到可以抖出老底的程度。但是那是一个人,一个可以在瞬间出现又消失的活人。
奥利弗吞了口唾沫,他仔细确认了遍,兰迪身上的气息又回归了之前的情况。自从自己被打入牢狱,现实变得如同梦境般荒诞,他好不容易以为现况能步上正轨……
“走吧。”高大健壮的杀手沉声说道,活像刚刚那真的只是次普通攻击似的。
奥利弗没有动,他蹙起眉,开始思考最有礼貌的询问方式。兰迪帮了他大忙,但他的状况古怪也是事实。如果可以的话,奥利弗不想因为一点猜忌就和对方彻底撕破脸。
可他还没有想好合适的表达,答案就自己走了出来。
几道寒光闪过,肥胖的监视虫落在地上,非常直接地咽了气。
“无所谓啦,兰迪,他发现我了。”一个声音说道。
那声音清脆悦耳,听起来属于一位年轻的女性。随后一个姑娘出现在奥利弗的面前——她的头发和兰迪一样短,只不过是灿烂的金色。眼睛很大,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一丝天然的笑意。她的身材纤细结实,只是个子有点矮,看起来甚至不到一米六。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弥补这一点,娇小的姑娘脚踏着金属鞋跟高得夸张的怪鞋,一眼看去简直像踩了高跷。
她从兰迪体内走了出来,字面意思上的。就像那个大块头青年只是一个幻影,一团带有颜色的烟尘。
“莫拉。”兰迪用力抹了一把脸,“这太危险了。”
“反正他发现我了。对不对,可爱的先生?”年轻姑娘做了个夸张的鬼脸,纤细的手指指了指自己。“莫拉,杀手。以及这截笨木桩的女朋友。”
她的指尖上套着勾爪似的尖锐刀刃,刀刃上还沾有赤红的血迹。
而她的脖子上没有金属项圈。
,精彩!
(m.. = )
第124章 触不可及
奥利弗好不容易管住了自己的下巴, 好让自己不至于傻兮兮地张开嘴。自称莫拉的女孩朝他大方地点点头,随便做了个招呼的手势,指尖上的刀刃闪闪发光。
“奥利弗·拉蒙。”他咳嗽了一声, “黑章。”
“其实我刚才听到啦, 但我喜欢有礼貌的人。”姑娘满意地点点头, 语调十分愉快。“按理来说,我们应该现在将你灭口——真可惜, 这会儿我们不能杀人。”
奥利弗有点不确定要不要握紧剑柄, 进行初步的防御。
“别闹, 莫拉。”兰迪活动了下脖颈, 关节发出不怎么清脆的闷响。“他没有恶意,至少现在没有。”
“我当然知道啦,多嘴!”年轻女孩不满地撇撇嘴,“我这不是吓吓他吗?你吃醋了吗?……你得承认,兰迪, 他可比你帅多了。”
“……”高大的男杀手扭过头去。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莫拉幽幽地说,“刚刚的车厢里有位大胸脯女士,你还专门扭头看了人家好几眼,心跳都加快了几秒。好几秒!”
“我……”
“当然, 我能理解。”莫拉假装抹抹眼泪, 还特地抽了抽鼻子。“所以我决定多跟这位英俊的小伙子聊两句, 你可不能有意见。”
“……”奥利弗眼看着娇小的女杀手向自己逼近, 连忙退了几步, 决定将自己从面前两个人的打情骂俏中摘出去。“我有男朋友了。”他的口气无比坚定。
两位杀手同时看向他, 一个目光充满悲痛,一个眼神里藏着隐隐的欣喜。
“真可惜!”莫拉看上去很想捶树,“说不定我能喜欢上你呢,这样就可以跟这截笨木桩分手啦——”
兰迪还是那副严肃的不爽表情,这会儿他正抬头看天,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突然他吸了口气,再开口时,他的语调没了之前的轻松。
“莫拉。”他只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矮个儿姑娘和兰迪迅速交换了个眼神,直接原路返回,钻回对方的身体——肉体交错没有任何障碍,不是相融,莫拉更像走进一团不透明的虚影。而她的身影刚刚消失,一只监视虫摇摇晃晃地飞了过来。
这就说得通了,奥利弗飞快地思考着。
为什么兰迪声称自己无法进行高强度长时间的战斗,为什么身为杀手却只装备了厚重结实的金属盾,为什么在攻击时身体动作能少则少——如果藏在他体内的姑娘需要随他一起活动,这一切都能得到解释。
可如果要保证不露馅,他们必须以完全一致的动作行动。两人的动作同步率和心意相通的程度绝对堪称恐怖。他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们这是……?”他含蓄地向兰迪发问,“是什么法术吗?”
“是诅咒。”兰迪漫不经心地拎着盾,余光瞟着那只监视虫。“挺多年了,别在意……嘘。”
兰迪纵身跳进灌木丛,奥利弗几乎和他同一时间藏了起来。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和粗重的喘息混在一起,在他们附近盘旋,浓重的血腥味穿过树丛,钻进他们的鼻子。在外面转悠的比起人类,更像是某种杀晕了头的野兽。
“您找我合作……是希望我来牵制敌人,尽量减少自己的动作幅度。”等外面的敌人走远,奥利弗小声嘀咕道,“莫拉小姐得自己活动,对吗?你们的同步到底是……”
“十四年的练习。”兰迪没有看向奥利弗,他拨开一点灌木树叶,向外窥视了一番。“现在你该担心一下你自己,拉蒙先生。”
他瞥了奥利弗一眼,眼神里几乎没有情绪。“我建议你把刚刚那个家伙杀掉,他受伤了,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为什么?”奥利弗拧起眉。
“我们有我们的目的,但你最好别心软。”高大的男人脸色平静,“哪怕杀上一个,你都能进入流动军营,离这个鬼地方远点儿。我只需要一个不会背后捅刀子的临时合作者,不需要一个滥好人。”
“尽管要面对无止尽的战争,但逃走机会总比困在凋零城堡高得多。说句实话,沦落到凋零城堡,你的下场可能比那些没有战斗力的消耗品还惨。”
奥利弗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是黑章吗?杀个把人怎么还这么啰嗦。”
“我杀过一个人。”奥利弗垂下目光,“那感觉糟透了。”
“这些又不是平民,他们本来就是死囚。”
“理论上我们也是死囚。”他无力地勾勾嘴角,“但至少我不觉得自己该死。”
兰迪转过脸,眉毛扬得高高的。
“如果我现在给自己找个‘迫不得已’的借口,”奥利弗深吸一口气,“那么绝对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毕竟借口这种东西永远不缺。”
“有意思,我开始好奇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啦。”兰迪低声嘟囔。
一道火柱向两人藏身的灌木袭来,奥利弗敏捷地退开。他渐渐掌握了和项圈和平共处的节奏,攻击性的冰刺再次巧妙地立起冰围栏,为两人赢得了充足的逃跑时间。
他们得撑上三个小时,现在时间过去多久了?
奥利弗飞快地蹬着地面,冲向树丛相对稠密的地带,默默地估着时间。
“尽管我不介意随手帮帮你。”兰迪边跑边开口道,“话说在前头,莫拉她虽然没被逮住,但她弄不开这种项圈。”
奥利弗用剑气劈倒几棵树,然后小心地隐蔽起自己的气息,将自己藏在枝叶混杂的枝叶堆之中。剑气一路向前,直直向远方前进,制造出了不小的声势。
“谢谢您的好意。”奥利弗连嘴唇都不怎么敢动,纯粹用气声发音。“我会自己想办法……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具体罪名,那些人坚称我是缄默骑士,可我发誓我不是。”
“……如果你这样的是缄默骑士,深渊教会的名声可不至于那么臭。”兰迪哼笑一声,老练地躲在树丛中。“公平起见——你刚刚关心的事情,关于我们的诅咒。”
杀手将后盾往树叶里收了收,换了个自然些的坐姿,显然在抓紧一切时间恢复体力。奥利弗往外挪了挪,给兰迪腾了些空间。
还没挪几步,他的手按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差点被扎破。奥利弗下意识往阴影里看了眼——一个爬行类的颅骨正安静地躺在那里,眼眶和巨大的颞孔紧挨着,头骨的下颚部分早已消失,两根犬齿倒还算完整。
“总的来说,我们无法碰触对方。”兰迪在旁边无所谓地说道,“拿着东西间接碰触也不行,只是这样。”
“可我能碰到你。”奥利弗拿起那个不小的颅骨,比了比大小,开始试着用法术弄掉上面的泥土和污渍。
“是的,所以只是针对我们两个的诅咒。”
“……有解决方法吗?”在往骨头上打了几个束缚术后,奥利弗几乎立刻问道。
“最简单的就是分手,但一直没成功。”兰迪还是那副臭脸,但眼神柔和了许多。“没办法,我还是最喜欢她,她也没有找到更喜欢的人。所以我们只能凑合着选难点的那条路了。”
奥利弗有点心酸,他大概知道无法碰触心爱的人是什么心情。这才和尼莫分开一天,他的心情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十四年又是什么概念?
可兰迪看起来平静极了,就像在叙述他人的故事。
“还有半个小时。”一个明显被魔法放大过的声音从天空中落下,“请各位抓紧时间。”
话音刚落,暴风卷开堆在一起的断树。幸存者的目标越来越有限,攻击越来越疯狂。终于有人不计后果地爆发开来,似乎等着他的不是死囚军团,而是黄金铸就的王座。
一直谨慎逃亡的两人终于无法再躲避。
“让我看看你的‘仁慈’能撑多久吧。”兰迪哼笑道,站起身来。“现在你得认真起来了,拉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