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22)
多久了呢?
女战士的腿开始发软,脑壳里仿佛灌满红热的铁水。骇人的电光从她这里鲸吞着魔力,而她快支撑不住了。
有什么穿过电笼击中她的后脑,安在感到惊讶前便晕了过去。
“我不会把她给打死了吧……?”尼莫局促地架住安软倒的身体。
奥利弗看上去也有同样的疑惑,他有点哆嗦地探了探安的鼻息。“……应该没有。”
两人重重地舒了口气。
尼莫小心地让女战士在草地上躺平——安几乎成了个血人,没被血盖住的皮肤则透出瘆人的青白,她整个人冰冷得像具尸体。
尼莫和奥利弗面面相觑,束手无策。如果是简单的包扎也就罢了,眼下这情形怎么看都需要专业人士亲自动手。而图书馆和旅店的从业人员显然不具备医疗方向的知识储备。尼莫用背包里的伤药试探性地洒了洒,十分不合时宜地认为自己像在往烤肉上洒调料,并且根本没起到任何效果,只得悻悻地住了手。
“……我来吧,我是治疗师。”一个带着点颤抖的声音插了进来。尼莫侧过头,一个瘦小的男人正颤巍巍地举着手——他脸上还糊着鼻涕和泥土,刚才准是大哭了一场。“给她点空间……这位女士情况不算严重,她只是需要恰当的治疗和休息。”
尼莫和奥利弗赶忙退开。
“那……那位的手臂,我也可以瞧瞧。我是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先看看安吧,非常感谢您。”奥利弗连忙道谢。
男人咧咧嘴,露出个难看的笑脸。
“不,不用客气。本来就是你们救了我们……说起来那个到底是?我从来没见过哪种法术。”
“我们也不知道,”尼莫挠挠头,“说实话,我现在还不清楚她究竟是自己发动那玩意儿还是被攻击了。”
“不、不是说这位女士。那位先生到底……”
“你说奥利弗?”
“是的,是的。”
尼莫扭头看了看四周,脸上的淡然混了几分麻木。“我知道有点夸张,但我们只能想到这个笨办法……至少这样能挡住绝大部分的恶魔。嘿奥利弗,你这招有名字吗?”
“‘缺乏想象力使人骨折’。”奥利弗挤出个鬼脸,左臂软塌塌地吊在肩膀上。“就叫这个。”
尼莫差点笑出声,考虑到场合,他拼了老命把笑意变成一声咳嗽。
瘦小的治疗师抖了抖下唇,最终埋下头进行治疗,没有再吭声。
测试的大部分幸存者因为被雷光吸引而聚集在此地。在他们身周,这片广阔的草坪边缘——十几米高的冰刺融成坚固的冰墙,稳稳挺立,把人们围得严严实实。
照亮黑夜的雷电旗帜在寂静中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寒冰王冠。
,精彩!
(m.. = )
第20章 魔王的血肉
惊醒安的并不是疼痛,而是伤口快速愈合产生的麻痒。汗湿的衣物紧贴皮肤上的伤口,给她一种自己正在腐烂的错觉——或许并不是错觉,没准这就是死亡应该有的样子。安朦胧地思考道。
她尝试挪动手指,可它们像深埋在沼底的泥浆之中,没法移动半分。橘红色的光穿过她的眼皮,她耗尽全身的力气,才把眼皮抬起来一道小缝儿——两张脏乎乎的脸顿时塞满她的视野,女战士差点条件反射地把眼睛闭上。
“她醒啦——我刚刚看见她眨了眼!”尼莫激动地宣布。
安费力地转动着眼球。夏日的日出很早,半个天空已经透出些属于白天的明亮蓝色。她当然没有错过那堆抢眼的巨大冰刺,它们帮她毫不费劲地在脑海里拼凑出大半事实。
她张开嘴,竭力无视因为焦渴而疼痛的喉咙。
“谁打的我?”安小声问,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大概完全没想过女战士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尼莫下意识退了步。“……是我。”他理不直气不壮地回应道,“我……我还以为你中了魔力燃烧。”
“我没打算把你怎么样。”安把嘴凑近奥利弗递过的水袋,无视袋口的污渍,贪婪地咽了几大口。“我想知道你是怎么通过的……那是货真价实的深渊魔法。”
“你能用深渊魔法?!”尼莫嘴里嚷道,下意识把目光转向奥利弗。
“并不,所以它画在纸上。”安一如继往的懒得解释,“用起来代价大点而已。”
奥利弗看上去有点失望,但他把它藏得很好。
“我用指头戳了下,想看看恢复力能不能跟得上。”尼莫搓搓手指,“你那个时候的样子吓人极了,我没敢想太多。它没有伤到我的指头,我就闭眼一冲——接下来的事情你知道的。”
安瞪着脸上糊满不明液体的黑发青年,沉默不语。看来她的世界注定不会只松动一个角落。她很想揪住对方的领子大喊大叫一通,告诉他这种屁事不可能发生。但鉴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已然堆积成山,她又累得半个指头都懒得动,女战士决定转移个方向,认定这法阵假冒伪劣后劲不足——至少这个猜想不至于让她头那么痛。
“……也许我该立刻把你送进异端审判所。”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决心先不去问上级恶魔的事情,给自己的神经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算了。”
“所以测验结束了吗?”奥利弗看上去有些莫名的心虚,“呃……我或许该弄断根冰柱,我们现在正被圈着呢,佣兵们估计不好进来。”
“他们早跑干净了。”安慢慢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尼莫从里面察觉到了点儿幸灾乐祸的成分。“我真期待芬里尔将要露出的表情。”
“多少?!”芬里尔·特洛伊的唾沫星子溅了索恩一脸。索恩此时脸上多了副圆框眼镜,他拉下脸,把眼镜取下,用袖子擦了擦。
“一百二十四个铅方还在激活状态。”红发青年把眼镜戴好,不满地重复道。“诺埃考场还有一百二十四个参加者活着。五分之一,团长,那可是将近五分之一的人。”
“潘多拉忒尔出了什么毛病?”芬里尔烦躁地来回踱步,活像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我下手都不至于搞成这样!”
索恩耸耸肩,显然并不为此感到困扰。“谁知道呢?她还只是个小姑娘——小姑娘的心思可不好猜。”他甚至扯出个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我说过,不许打这种比喻。”
“……抱歉,团长。所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对蠕虫下手的人肯定还活得好好的。”
“走正常流程。他们总不能把潘多拉忒尔的失常也赖到我们头上,这次活下来的人太多,诉讼团肯定已经盯上了他们,就等着佣兵公会翻脸不认——潘多拉忒尔的事情还没到弄清楚,没人想担这个责任。”
“只有深渊才能影响深渊。”索恩推了推眼镜,“要不要对这期的恶魔信徒们‘特殊照顾’下?”
“如实汇报。”芬里尔表情僵硬,他半点都不想为总部的失误擦屁股。潘多拉忒尔可不止用于考场清扫,在各类战场上也活跃得很。它所过之处从来只有毁灭,谁都没想到会有幸存者出现——而且幸存者的数量甚至够开个大型篝火晚会。“召集第一小队,跟我去接人。”
佣兵们通过传送阵抵达的时候,奥利弗刚刚费力地弄断一根冰柱,而尼莫正不满地瞪着他——治疗师治好了奥利弗的左臂,同时告诫他这几天好好休息,他扭头就又开始胡乱折腾。好在这次有人热心地提供了长剑,奥利弗至少敢用惯用手出剑了。
尽管那把剑同样没撑多久。芬里尔·特洛伊踏上冰柱的残骸时,奥利弗还没来得及把剑柄扔下。
芬里尔的表情有点扭曲。他无视了奥利弗,举头环顾四周——人们鹌鹑般挤在一处,目光中半是警惕半是恳求。尼莫意识到佣兵头子的目光刺向自己时,整个人从头到脚抖了一遍。
“他们会发现吗?会发现是我干的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尼莫抓住走近的奥利弗,“我的老天,我会被抓走吗?”
“我想没人看见你动手,”奥利弗摸摸下巴,“除了我。”
尼莫顿时在脸上写满了兄弟一家亲,就差就地勾肩搭背加深感情。奥利弗则故作深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恭喜。”佣兵头子——芬里尔干巴巴地宣布,语气里没有丝毫恭喜的意味。“恭喜诸位,你们通过了一半的测验。我们会搭起传送门,诸位回去后可以凭借铅方换到临时黑章。剩下的事情那边的有人会进行说明。”
他背台词似的把话扔在他们脸上,接着背过身第一个穿过传送门,像是跟他们多待一秒就会染上什么了不得的疾病。尼莫发誓,他绝对听到了安拼命压抑的笑声。
这次人们可比来时积极多了。他们一拥而上,毫无秩序地向传送门里头挤,直到其中一位佣兵亮出大剑方才作罢。尼莫和奥利弗扶着安慢悠悠地走在队伍末尾,奥利弗似乎有点走神,不时抬起头望向四周。
“怎么?”尼莫有点儿紧张,生怕哪里再跳出来个传说中的怪物。
“你不觉得我们忘了什么吗?”奥利弗困惑地发问。
“如果你是说背包的话……跟恶魔拼命那会儿它被咬坏了,我扔在了半路,你没印象啦?”
“不是背包。”
“水袋?那是那位治疗师的东西。”
“……也不是水袋。”
“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先回去吧。”
“好的。”
穿越传送门后,空气似乎都多了些文明的味道。他们回到了熟悉的后院。阳光和煦,院子附近传来人们的说笑声,一切和平安定得一如既往。他们扔在背后的血腥和死亡瞬间变得缥缈,化成了过于逼真的噩梦。
不少人匍匐下去亲吻脚下的土地,抬起头时脏兮兮的脸上满是泪水。想到去时庞大得多的队伍,尼莫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