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176)
“说不定他看上了哪个姑娘呢?不过就他那副样子,比他矮的姑娘都没几个吧?”
奥利弗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栗子蛋糕很美味,可他隐约有些不痛快。
“反正早晚转到别的专业去。你看高年级的护理专业,哪还有什么男人——横竖他家有的是钱,尝个新鲜就算啦,维尔赫姆老爷可不会眼看自己的宝贝小儿子学这种娘娘腔的东西。”
“他旁边那个小白脸呢?”
“测试的时候见过一次,看打扮是平民。我看是没什么大本事,想靠这里勾搭上哪个贵族做情人呗……好那一口的又不少。”
奥利弗呼出一口气,搁下手里的勺子,刚打算开口——
“闭嘴。”整个典礼过程中,坐在奥利弗右边的高个子青年一直保持着沉默,而现在他终于出了声。“能进到这里的人都是好样的,别这么说。”
“但凡还把自己当个男人,会去那种专业吗?”左边的那位明显不太服气,并没有在对方过于健硕的体型前退缩。“维尔赫姆就算了,细胳膊细腿的,估计连桶水都提不动。那个家伙看起来可结实得很,我可不信他考不上后勤。”
“说不定他有别的想法。”大块头青年沉静地回答。
“瞧瞧那张脸……我保留意见,要赌一把吗?既然你这么信任他,等哪天那家伙真的爬上哪个贵族的床,给我一个金币怎么样?”
“你——”
“答应他吧。”奥利弗拍了拍大块头青年的背,“相信我,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兄弟。”
大块头青年皱起眉头,疑惑地注视着奥利弗。而奥利弗叹了口气,他放下勺子站起身来,拍了拍制服下摆沾上的一点点蛋糕渣。随后离开了桌子。
现在四下走动的人不少,他这样的动作倒也谈不上显眼。可他接下来做的事情就十分引人注目了——
后勤的新生们眼看着他们的新同学凑近护理的长桌,和那位外貌出色的男护理说了几句,随后十分自然地吻了上去。
而在不远处的克莱门大教堂,杰西·狄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还没好吗?”等候室十分温暖,金发青年听上去困意十足,他往宽大的扶手椅里缩了缩。“哎哟……我知道教皇大人很忙,可我也很忙的,有个大热闹等着我看呢!”
“还需要您等上三个小时。”一边的随侍的审判骑士眉毛直跳,“顺便一说,这是您问的第一百八十七遍了。”
“我们都等了两个多小时啦,”杰西再一次打了个哈欠。“人之常情,理解一下。”
那位审判骑士看起来很想拔剑,可他英勇地忍住了。
“这位先生,您退下吧。”艾德里安的语调十分平淡,“既然时间充足,我想和我的队友两个人单独谈谈。”
“克洛斯先……克洛斯,我必须——”
“您应该发现了,您不是他的对手。”前任审判骑士长毫不留情地指出,“请退下吧。”
杰西一下子精神了。
“您想跟我两人世界!”他惊喜地叫嚷道,“天呐,难道您想……哎呀,这种地方也挺刺激的,要不然我们——”
看守他们的审判骑士非常利落地退下了,顺便留给杰西一打眼刀。而杰西扯扯领子,刚打算从扶手椅上蹦起来,就被一只手稳稳按了回去。
“在见教皇大人之前,我们需要谈一谈,狄伦先生。”艾德里安双手撑住扶手椅的把手,俯视着椅子里的漂亮青年。“这场闹剧是时候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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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 = )
第152章 约法三章
克莱门大教堂的等候室采光极好, 午后的阳光照亮了屋内洁白光滑的雕像,鎏金般的光辉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滚动。窗口吹进的微风似乎都染上了香槟金,温暖而柔软。就人类的角度而言, 拉德教的审美不错——不知道是否教皇的授意, 这个等候室并没有透出多少金钱或宗教特有的威压感, 反而称得上温馨舒适。
杰西向后仰了仰脖颈,柔顺的金色长发蹭上扶手椅的背靠垫。他眉毛扬得高高的, 直视着上方那双深棕色的眼眸。
艾德里安·克洛斯很少笑, 除了偶尔皱眉, 他很少露出其他表情。如果硬要从他身上找到属于正常人类的情绪, 只能从那双眼睛深处凿出一点儿来。
但杰西知道,这次对方是认真的。
于是他也收了调笑的意思,作出一副“请讲”的表情:“嗯哼?”
艾德里安·克洛斯的确并不愉快。狄伦向来行事荒唐,而他自己也早已没有什么名誉可言,说实话, 艾德里安也不真的在乎什么名誉——因此他可以默许狄伦在审判骑士面前胡闹。
但是教皇大人不一样。
就算以当下自己的眼光去看,教皇道恩·奎因都是一位非常值得敬重的长辈。奎因大人年事已高,而狄伦又时不时冒出几句渎神的疯话,说没有担心是假的。万一这个披着精致人皮的东西把教皇气出个好歹, 他真的无颜面对自己的信仰。
他决心和对方谈一谈。毕竟从另一个角度来说……
“我并不讨厌您, 狄伦先生。”
那双冻湖般的蓝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杰西·狄伦保持着仰头的姿势, 脸上一半礼貌的疑问, 一半“早该如此”。“说实话, 我有点意外——”
“虽然我不知道您为什么那样表现。”艾德里安没管对方黏糊糊的语调,直截了当地继续。“但从我们刚遇到您开始,您一直在暗中协助拉蒙先生他们,不是吗?”
“如果您当时没有强行将拉蒙先生卷进文森镇的事件,估计他们赶不及救下那些青鸟和镇民。包括引导他们去禁地这件事……如果我没猜错,您事先计划好了所有事情。”
“凯莱布村也是您给出的信息,而如果我们晚了哪怕一天,地平线都会将娜汀女士杀死。让地海兰重新盛开的也是您,不是吗?”
“而在寂静教堂的时候,您故意将祭品扔到了错误的队伍里,导致戒律主教大人绕路肯雅塔——他们因此无法及时追击弗吉尔先生和科莱斯托罗,而我们刚巧听到了有关拉蒙先生去向的信息。这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艾德里安骨节分明的手按在扶手椅两侧,小麦色的皮肤和红色天鹅绒不是很搭。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同样波澜不惊,语气平稳得像在做祷告。
“……而这一次,您做得非常明显。您的计划让莱特先生能够及时离开,甚至替他顶了罪——当然,如果那算罪的话。”
“您明明可以和其他人更友好地相处,为什么要故意那样表现?”
金发青年咧开嘴,语调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拉蒙先生和萨维奇小姐都是单纯直率的类型,我只是不想让他们陷入混乱,很难理解吗?”
又是让人云里雾里的回答,艾德里安忍不住再次皱起眉——杰西·狄伦整个人在扶手椅里微微缩起,看上去几乎是无辜的。“……您不否认帮忙的那部分。”
“您可是在赞美我,我怎么舍得否认呢?”
“那么换个问题。”艾德里安紧盯着那张漂亮过头的脸,努力寻找谎言的痕迹。“为什么您如此希望我的信仰动摇?我的信仰如何应该与您无关。”
“您这话就说得太重了。”那双清澈的蓝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哪有动摇那么严重,我只是希望您小小地思考一下而已。”
“为什么?”艾德里安压下身子,脸离得更近了些。
“在意需要理由吗?”杰西配合地身子前倾,两个人的鼻尖几乎撞在一起。他故意喷了口气,两人的气息暧昧地交缠在一起。“毕竟我从未见过您这样的人,很有趣。”
“如果您的一切举动都是为了使我动摇,”艾德里安轻声说道,“我建议您停手。我说过,我对谮尼的爱并非是那么肤浅的东西——而您并不‘爱’我,这一点我同样清楚。”
杰西的嘴角的弧度瞬间变大,他抬起手,直接搭上前任骑士长的脖颈:“噢,您这副固执的样子真是可爱……那么您倒是说说,‘爱’究竟是什么?”
“我想您不想听我背诵教条。”艾德里安轻哼一声,“简单来说,我认为那是世上最宝贵的感情之一。我不理解他人的爱,但就我自己所感受到的——我相信神的确存在于世。是的,我不认为他有义务拯救谁。”
艾德里安只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发干:“可是有那么几个时刻,这个世界就像某个积雪的沼泽。它注定变得泥泞而混乱,但在雪停的那一刹那,它干净极了。我……爱着那样的世界。”
雪停的刹那,混沌中某个奇迹般的时刻。在那片纯白之中,一连串的巧合后,总有不可能获救的人因此获得救赎。或许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可这些巧合和对光芒的虔诚的确支撑了他,让他的心没有那么快枯竭。他发自心底想要相信那奇迹一般的生灵存在于世,凝视这世界。尽管冷漠,但至少在看着。
并且偶尔伸出手。
艾德里安不知道自己是否算这只手的受益者。或许他不该看得太清楚,对世间种种的无奈和愤怒早已转为麻木,他除了坚持前行,再做不到其他事。这一点信仰和坚守或许是他最后的宝物了。
他愿意称之为“爱”。
而他唯一的听众静默片刻,表情空白了几秒。
“既然您明白……不久之前,您对我说过‘不排斥与人相爱’。”数分钟的沉默之后,那张漂亮的脸挨得更近,两人的脸颊几乎蹭在一起。艾德里安岿然不动,而金发青年向前蹭了蹭,嘴巴贴到对方耳边,喷出湿热的吐息。“您真是一位比我还高明的骗子。”
说罢他松开手,再次倚上松软舒适的扶手椅。
“感谢您对我的注意,我真是受宠若惊——而我也同样注视着您。”杰西·狄伦指尖把玩着自己长长的金发,“进食时绝不多吃,也不会少吃,无论食物的口味如何。所有决断一律理性为先,不露出一丝软弱……或者说,不露出任何一点人性。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哪怕对象是朝夕相处的同伴。莱特先生应该感谢您的脑子够用,如果您再蠢一点,估计早就把他送上火刑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