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反派身边醒来后(133)
“摄政王封闭内闱消息,扣了陛下……这消息,可是真的?”
“听说是陛下染了恶疾……”
“太医院可没有半点风声,倒是这半月的罢朝和今日摄政王的举止——民间那流言,恐是要成真了!”
“哎,慎言!”
纷纷嘈杂的议论都被刻意压低,不同立场的大臣彼此交换着眼神,真真假假地试探着。
皇帝离宫,可不是一件随随便便就能瞒下的事。得到消息的人很多,但却无一人真的敢站出来去质问楚云声。因为他们都各怀心思,都在等。
这场虚虚实实的试探在大周使团入殿时暂时歇止。
摄政王楚云声紧随而至。
他换下了平日那一身寡淡的衣裳,穿了一等亲王的朝服,暗沉的紫配着金色的暗纹刺绣,削去了几分他眉目间的冷漠脱俗,多了些独属于上位者的威严矜贵。
他不疾不徐地走进殿内,衣袍卷着阶上的薄雪,紫金冠熠熠生辉。
宫人渐次跪拜。
“摄政王到——!”
尖利的唱喏响彻殿内,四下一时寂静。
楚云声看也没看旁人一眼,径直走上玉阶,掀袍坐在了御座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这是属于他摄政王的专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今日陛下有恙,不便前来,还请八殿下见谅。”陆凤楼的事所有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楚云声也懒得去编新的瞎话,索性将有病的借口用到底。
大周八皇子徐宇轩似乎有些意外,担忧道:“晋皇既是染疾,本就应好好休养,本殿也并非不知情理之人,自当理解。只是听闻晋皇陛下身体抱恙已有几日了,还是恶疾,如今正是大周与大晋议和的关口,陛下还是要保重身子,莫要出些什么事,误了和谈才好。”
楚云声扫了眼底下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淡淡道:“和谈之事由本王经手,陛下身子如何,自是不会影响。”
徐宇轩神情温和地笑起来:“王爷对晋皇陛下当真是挂心得很。听说王爷便是晋皇陛下的太傅?在我大周,似乎还未有如此年轻的帝师呢。”
“各有规矩罢了。”楚云声不咸不淡地应道。
徐宇轩颔首道:“确是如此,大周与大晋这地方风俗,朝堂规矩都是不同的。便如大周的太傅都是教导终身,而大晋的帝师似乎是在帝王弱冠之年便要辞官离朝——”
“听闻大晋祖训如此,是为免帝师干政,挟师恩左右帝王。这规矩倒也是个新鲜。您说呢,王爷?”
徐宇轩温和笑着,眼神也清淡,但平白便有一丝冷意,顷刻将这殿内的温暖席卷而没。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殿外呼啸的寒风似乎凛冽了许多,却不及阶上紫衣男人的脸色冷意刺骨:“八殿下所言不错,大晋是有这个规矩。”
徐宇轩笑道:“大晋礼仪之邦,重规矩,我大周却不然。”
他这话说出来,却没了下音,而是转口道:“既然晋皇陛下不来了,那这宴便开席吧。这一路奔波,本殿也是乏了。”
大晋的官员们面面相觑,楚云声摆了下手:“开宴。”
棉帘被挑起,一道道热气腾腾的美食佳肴被奉到殿上。
宫人们的身影伶仃细长,穿梭在宫灯的光影间,添茶倒酒。又有舞女鱼贯而入,丝竹管弦调出的袅袅乐曲随着款摆的柳腰与水袖散开,扑着满室暖香。
之前的唇枪舌剑一时俱被这歌舞升平荡尽,觥筹交错间,气氛慢慢热烈起来。
“大周女子多以孔武有力为美,倒是少了这几分柔肠百结的可人劲儿。”有大周官员感叹,“我家那母老虎最爱打打杀杀,还要披挂上阵……”
“哎!”
大晋官员嗤笑:“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哪能喊打喊杀的,委实不美!您若是喜欢,本官府上还有几个……”
席间的交谈楚云声只寥寥听了几耳朵,心头便鼓起了一股燥郁之气。
千疮百孔,朽成烂泥,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清得干净的?
大周女子皆可上阵杀敌,大晋却连男子都手无缚鸡之力。这些装聋作哑的人,又岂是真的看不出优劣?只是委曲求全,远比拼死折杀要平安上学多。
跪下可以活得快活,谁又愿意站着受苦?
楚云声垂眼看着杯中晃荡的酒液,忽然有点懒得应付了,便在这一片笙歌中开口道:“八殿下,既是前来议和,可带了周皇的条约来?”
这问题在这种场合突兀响起,确实是出人意料的。
就连城府颇深的徐宇轩都怔了一下,才勉强从酒水中抽神道:“既是前来议和,自是带了条约。”
徐宇轩有点闹不明白楚云声突然谈起这个的用意,含糊道:“不过和谈和谈,之所以谓之和谈,便是要谈的。这约定最后落在纸上是何模样,还是要我们两朝谈过之后才能定夺。”
靡靡乐音不知不觉停了,殿内的舞女也悄然退下。
楚云声像是没听懂徐宇轩话里的深意一样,淡淡道:“既是如此,那八殿下便说说大周的条件吧。”
在接风宴上直接和谈?
甭管大晋还是大周官员,都未曾见过如此迫不及待简单粗暴的作风,但徐宇轩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皇子,只是嘴角略僵了一下,便放下酒杯,道:“王爷似乎有些急。不过也无妨,我大周诚意十足,条件不多,其中最重的唯有两条,望大晋可以答应。”
楚云声问:“是何条件?”
徐宇轩笑得温文尔雅:“这其一,便是北地十二城。其二,便是大晋助我大周度过每年的凛冬——”
“多了也不需,只是一些棉被牛羊,盐铁粮食。众所周知,我大周地处北地,每至冬日,土地冻结,寸草不生,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饿殍遍地。我大周既然与大晋议和了,那便是兄弟情分。大晋富饶,富有天下,兄弟有难,帮上一把,也不为过……”
殿内的大晋官员们慢慢瞪大了眼睛,脸色俱都阴沉至极。
任是徐宇轩说得天花乱坠,情真意切,也不过是四个字——
割、地、赔、款!
兵部尚书气得浑身发抖,蓦然拍案而起:“大周欺人太甚!”
“割北地十二城……盐铁粮食,年年上贡……这样的条件老夫看不出半点诚意!全都是野心,狼子野心!若真有这样的条约写在白纸黑字上,那便是丧权辱国……遗臭万年!”
兵部尚书怒发冲冠,下颌上的胡须不住颤抖着,双目都在冒火。
“裴大人!裴大人冷静点……”
旁边有同僚起来,紧张地将兵部尚书拉着坐下了。
“冷静?如何冷静!”兵部尚书咬牙道,“有人要在咱们身上咬下一块肉去!疼……疼得很!如何能冷静!”
“裴大人!”
大晋的席间有些混乱,所有大臣的脸上都压着隐忍的怒气,看向大周使团的目光也变得不善起来。
楚云声心里也烧着一股火,但他更清楚,放火人的最终目的并非在此。
他沉下脸,冷声道:“如果这就是大周的诚意,那明日午时城门大开,便不送了,八殿下。”
徐宇轩的笑容淡了下去,眉间露出几分不豫:“我大周自认为成王败寇,这样的条件可算不上苛刻。若是大晋执意如此,那冬过春至,北地失去的,便不只是十二座城池了。”
“你!”
“你敢威胁王爷!”
“要战便战,我大晋还能怕了?”
窝火的大臣们立刻怒了,酒杯砰地砸在桌子上,怒不可遏。
楚云声沉默不语,只是眉头死死拧紧。
徐宇轩眼角的余光扫过大晋的官员们,视线不经意地落在楚云声略微收紧的手指上,唇角又慢慢勾了起来,声音温和无奈:“战争带来的只有血肉的碾磨与牺牲。若非不得已,谁又愿意打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