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反派身边醒来后(277)
眼下是民国七年,除了关内军阀一个个你方唱罢我登场,混战不已,并不安生外,华国整体还算是平静。
闹出的复辟已经消停,东北接壤俄国的边境小打小闹不断,却也没有大规模的交火,只是如今的东北不知为何,受了一战的一些牵连,已经有了德意志和霓虹国的影子,扎根在当地的势力也不是吃干饭的,水稍微一搅就浑了,也是不太平。
这些之外,也能称得上安稳,距离真正的千疮百孔还有些时候。
不过郁镜之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似乎了解得更多。只是两人还未交心,郁镜之心中所想,还并不会诉诸于口,告诉楚云声。
楚云声心中清楚,便没有追问,转而提起了明日的元宵节:“郁先生明天可是要请凤湘班来?”
凤湘班,正是白楚和李凌碧所在的戏班。
原剧情中正月十五是凤湘班亮一出大戏的好时候,李凌碧本不爱唱戏,又为了和白楚打好关系,便将这次登台机会让给了白楚,白楚一鸣惊人,一夕间便红透了半个海城。但李凌碧的剧情里并没有郁镜之请凤湘班过府的情节,甚至郁镜之由于某些未点明的原因,没有去恬园看这出大戏。
可如今楚云声这蝴蝶翅膀一扇,郁镜之转念就改了计划,却不知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楚少也对这凤湘班感兴趣?”
郁镜之笑道:“年前便听说他们戏班排了场好戏,明日便要在恬园登台,我不好做强人所难之事,所以请来过府的是凤湘班几个不需登台的老角儿,楚少若是想看新戏,却是办不到了。”
这么说,凤湘班原本的戏该怎么上怎么上,剧情也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楚云声思索着,望了眼石英钟,见时候已经晚了,正要起身告辞,却忽觉腿上一重——一只穿着雪白袜子的脚不知何时轻巧无声地越过了榻上的小茶几,搁到了自己腿上。
这只脚动了动,袜口的裤管松垮滑下去,露出了一截白皙却有力的小腿。
“我新得了一面精巧的镜子,就在书房里间,楚少可想看看?”郁镜之低低的嗓音似乎近在耳畔。
楚云声顿了片刻,然后便抬手解开了领口。
……
书房里间的镜子是否精巧,进了里间,或许便也无人关心了。
外头的梆子敲过三轮,海城的月沉到云下,复又冒出,直到第二回 的热水送进去,楚云声方从房门内出来。
他看了看夜色,没多停留,回去了厢房。
书房内,走了一人的温度,灼热勾缠的气息便也渐渐散了。
郁镜之在那面特意从北平运回来的宽阔镜子前重新整好衣冠,便又靠回外间的榻,缓着体内潮涌般的劲儿,命人去叫路允。
也不知是故意作恶,还是真心疼他后腰的枪伤,郁镜之觉着楚云声在方才这场床事里,实在是太过磨人。
不轻不重,不疾不徐,没有上一遭的激烈强势,却一点一点地剥夺了他的气力。
他便像是泡在一汪温水中,舒服到了极致,也不满到了极致。他迫切需要一个解脱,却偏偏得不到,只能软塌塌地舒展,在细密的汗里张开眼索吻。
若这是文人公子在细细研墨,想必早已将他的骨血都从里到外磨成了水汁。
难受得紧,却也享受得紧。
只是此次之后,这些……怕是再没有了,有本事的人,是当不得折辱的——郁镜之想着楚云声那些稿纸上的内容,神色渐渐沉凝下来。
路允进来时,便一眼瞧见了郁镜之这明显严厉冷淡的神情,心下一紧,立刻回忆起自己这几日办的事来,唯恐是自己出了什么差池,惹来这态度。
但还没等他从记忆中扒拉出什么来,郁镜之便开口了。
“事情办得如何?”
路允立即回神,答道:“我按您的吩咐,提前两日回来,已办妥了闸北的事,那些旧厂……”
说到此,郁镜之出声打断他:“那些旧厂留着,我这几日会有安排,到时你点几个嘴紧的人去办。另外,后天你出趟远门,去渝州把晁士敏晁医生请来,就说我答应了,支持支持他的异想天开。”
路允点头,没有多问,而是继续道:“张篷大年初一一早就离了北平,据他的朋友说是回海城,但我们的人至今还没有找到他,他在天明会的那些联络人没有几个见过他,唯一见过他的三个,一个突发急病去了,一个失足落水没了,还有一个在宝光路的一处弄堂里被追赌鬼的赌坊打手错手打死了。”
郁镜之单手撑着脸侧,抬了下眼皮:“有意思……杜天明也不知是真傻得做了别人的刀,还是和我玩上了将计就计。”
“继续查吧,这个张露斋可不像个省油的灯。”
路允再次应了,又说了些海城的琐事和北平及东北的善后事宜,才道:“对了,先生,我从方公馆回来时,方既明先生托我禀告您,为感谢您将郑先生接回,且往东北时对他们的工作的支持,想在东方报附近的广来茶楼请您吃顿便饭。”
这邀约在郁镜之的意料之中,也可以说是他甘愿犯险前往东北边境的主要原因。
他微微颔首,正待让汇报完毕的路允下去,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般,略一沉吟,开口道:“路允,你说若有些事有些物,看起来似乎是异想天开,仔细去想却又好像真能存在,那这到底是真还是假?”
路允一愣,一时没懂郁镜之的意思。
他并不知道这是郁镜之对楚云声那些并不完整的草稿的真实想法,只是觉得今晚自家先生似乎有些古怪,但究竟古怪在何处,也说不清楚。
他沉默了片刻,斟酌道:“先生您这话实在矛盾。若是真能存在,那便是不管多么异想天开,也便都是真的,哪儿还能假?就如同十几年、几十年前,咱们哪能想到,这世上还能没有皇帝?这灯通上了所谓的电,就能亮?但它如今成了真,不就是真嘛。”
郁镜之听得笑了起来。
道理他自然懂,决定他也已经下了。只是前路漆黑一片,毗邻深渊,危险万分,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若还把一些希望寄托在可能破坏自己布局的虚幻的事情上,实在是令人犹豫。
其实,之前他在火车上第一次看完楚云声的那些手稿时,几乎想要立刻冲进隔壁车厢将他叫起来,与自己细细分说。
但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
楚云声只是一个普通的留学生,往日也没什么出众之处,怎么便能拿出这许多洋人都还停留在设想上的东西?
这不合常理。
郁镜之第一反应想到的,便是楚云声背后有人,是哪方势力,还是哪个国家。但仔细去想,也不可能,若真有这些东西,哪方势力哪个国家愿意白送给他?
除非这是假的。
他怀疑这些东西都是假的,但心中又有无限的期望,期望它们全都是真的,甚至昨日做了一夜的梦,梦见那些全部真实存在,触手可及。
若它们是真的,他可以不去探究楚云声的奇怪之处,甚至帮他隐瞒一切,只要它们是真的——他迫切地想要看到一条有光的路。
他怀揣着这种矛盾和折磨,直到今夜。
“以后,对待楚少爷,便如对方先生、郑先生一般。”
思绪慢慢沉淀,郁镜之将胸中压抑的一口气吐了出来,淡淡吩咐道。
路允面上露出一丝错愕来,晃了个神,才忙应声。
郁镜之的这个类比,指的不仅是尊敬,还有各个方面的保护保密。
路允见过楚云声,甚至亲自去调查过他,也清楚自家先生和这位楚少爷的关系,但若单单只是这样,自家先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要知道,方先生和郑先生,可是郁镜之敬重的存在。
路允不知道自己先行回来的这几日先生身边发生了什么,但楚云声的重要程度却显然是今时不同往日。
“还有,书房里间那镜子,也挪出去吧。从北平千里迢迢带回这么件‘特产’来,倒也是我懵着了。”郁镜之道。
“是。”
路允答应着,见郁镜之摆了摆手,便略一躬身,退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