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反派身边醒来后(339)
岸头行来的马车被风掀起遮帘,隐约露出一道身影,抱剑而坐,锋芒内藏。
半山亭中窈窕女子手持银枪,凝目眺望百丈外的山顶高台,面色如霜,战意升腾。
“开剑台,问剑天下,引江湖风云,英杰齐聚。”
那名同伴叹道:“此等气魄声名,不愧是谢家抚雪剑。”
与此同时,仓溪山的山道上,有人和他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谢乘云这排场还真是大。”
腰间挂着一根黑色长尺的红衣青年抱胸摸了摸下巴,走进半山亭,朝持枪的女子打招呼:“晏姑娘也来了啊。”
“‘天神隐’宁关。”
晏璇玑脸色又冷一分:“待你定丹,必有一战。”
宁关挑眉:“哇,含神期输了两次还不够,定丹了还想接着输?不愧是你呀,晏璇玑。”
对此人的嘴欠和混不吝,晏璇玑已习以为常,并不理睬。
宁关笑嘻嘻道:“晏姑娘已身成定丹,来此想必不是为了挑战谢乘云,仅是观礼与护法。唉,都是败了你两次,怎么他谢乘云就能和你成为好友,我宁关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呢?”
“人和人的差距可真大呀。”
晏璇玑冷冷道:“开剑台前夜,谢乘云只会依规矩战白龙榜外三十以下的含神期江湖人,你作何来此?”
“你能来我便不能来?”
宁关的嘴里不知何时叼上了一根草茎,吊儿郎当道:“天底下可没有这么霸道的道理,晏姑娘。你来是干什么的,我来便也是干什么的。”
“你别看今夜来挑战的都只是些入不了白龙榜的普通含神,但江湖之大,能人之多,远非你我能想象,其中鱼龙混杂,保不齐便有什么输不起的人,使出阴招来,所以他谢乘云,还真需要我这么一个大护法。”
晏璇玑皱眉:“护法之事,我等自当尽心,但此等盛事自有谢家操办,其余何须担心。”
“那可说不准。”宁关咬了咬草茎,含混道。
日头渐渐晃到了天中,又慢慢落下,被崇山峻岭沉沉压入江心。
夜色降临,微风吹过。
江对岸的普渡山传来悠长钟鸣。
突然,仓溪山的山顶亮起了一串串煌煌明灯,将石台于其下毫无树木遮掩的笔直长阶映照得清晰毕现。
四周通明,恍若白昼。
一人白衣持剑,立在高台前,石阶上。其后有身量极高的红裙侍女,佩双刀,面色清冷。
半山亭内外,除宁关和晏璇玑外,已在这一日之间聚集了众多武林中人。
更远一些,也有无数人影伸长了脖子,在侧眺望。
光亮扩散,他们便纷纷站起,面露战意。
开剑台前夜,可以说是问剑天下的预备战,以谢乘云的境界,战的是三十以内未入白龙榜的含神境,既是以此拔升自身气势,磨武道之心,亦算得上是指点同龄高手。
凡是赶来的,符合条件的,皆可登山,对谢乘云施展最强一招。
这预备战没规定要输多少赢多少,但若是车轮战,连白龙榜外的高手都战不过,那还开什么剑台,妄谈什么天下第一,赶紧回家去种地算了。
也不废话,当先便有一人从半山亭内冲出,急掠向上,同时长刀出鞘,刀光如闪电,迅捷斩出,隐带雷霆之怒,激得山道上狂风顿起,周遭林木摇晃不休。
“白头山利星渊,习刀‘天雷引’十八载,请谢少侠赐教!”
音未落,刀已至。
山风凛冽,白衣飞扬,谢乘云背对明明灯火,抬眸出剑。
属于剑的寒光一闪而过,如片片飘雪,似梅落冰心,轻而慢,不见丝毫烟火气,也无精妙招式显现,平凡而普通,不避不让地迎上了雷电刀光。
刹那,雷光灭,刀气震荡,却如拂尘,轻轻扫开了谢乘云身前石阶上积年的灰土。
刀客利星渊握刀的手微微一颤,虎口裂开,长刀落地。
“好刀。然雷霆之力难驭,易散而不聚,还需以雷气凝练,使雷如使刀,使刀如使雷。此刀若再练十年,我不如。”谢乘云含笑低叹。
利星渊失魂落魄的表情变了变,弯腰捡起长刀,憨厚笑道:“那就再练十年,我还要再来挑战谢少侠!”
“好,一言为定。”
谢乘云颔首道。
利星渊抱拳为礼,带着刀避到一旁,让开了山道。
半山亭里的宁关嗤笑:“这白头山的也是个傻子,谢乘云忽悠他,还真信了。再过十年,他还在含神呢,谢乘云都定丹了,还打什么打。”
“喝酒都堵不上你的嘴?”
晏璇玑冷哼。
宁关手里拿着奚飞鸣的酒壶,闻言晃了晃,朝奚飞鸣道:“哎,臭道士,你这酒里是不是兑了水?都淡出鸟来了。”
奚飞鸣根本没理他,正和旁边的小沙弥觉尘悄声说着话:“瞧见没,小和尚,像宁关和晏璇玑这种,就叫欢喜冤家,痴男怨女……”
下一瞬,奚飞鸣喉间一凉,偏头一看,晏璇玑的枪已刺出,正隔一丈遥指着他。
“又有人登山了。”
觉尘兴奋喊出的声音挽救了奚飞鸣。
此时,众人眼中,第二道身影已当仁不让地迎着谢乘云的剑冲了上去,一道粗犷狂傲的长啸震动山野。
“北漠狂沙堡荀震,请指教!”
两柄巨斧轮转飞出,卷起漫天沙尘,迷人视线。
挟山岳风暴之力,巨斧悍然劈下,气势强横,几欲劈山。
谢乘云横剑挥出,装点了无数星辰的夜空突然飘下了零星片雪。
山风轻扬,周遭温度似在缓缓下降,草木山石如失灵气,蒙尘黯然,唯有那简简单单的一剑,灵秀天成,无坚不摧。
沙尘落雪,风暴冻结,山岳被霍然斩开,断成了两截。
巨斧倒飞而出,砰地一声砸在了山道边,碎石四溅。
荀震怔怔站在山道上,好似石像,虎目中仍凝固着那道剑气寒光。
“出过招了就下去,莫要拦爷爷的路!”
又一瘦小人影冲来,真气荡起,将荀震推到了山道外:“百里水帮苏大宏,请谢少侠看看我这一招!”
双拳出,如蛟龙出江,千尺浪,万丈风。
“来得好。”
谢乘云轻笑,一剑劈落,势若大雪崩天。
拳套碎裂,一线血丝现于拳头间,苏大宏却仰天大笑:“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半山亭处的观战者议论与惊呼不止。
“这样的一拳都败了!那可是百里水帮的天才人物!”
“狂沙堡的少堡主荀震都败了,百里水帮又怎样?”
“好拳,好剑!今日来得值了!”
苏大宏退后,便又有身影飞出,相继不绝。
此夜漫长,无数个名号响于山道上,无数式绝招终于一剑前。
有人大受打击,灰心丧气,有人刹那顿悟,惊喜非凡,亦有人乘兴而至,兴尽而归。
意气飞扬的少侠们轮流来战,数以千百计的武林人观战点评,灯火摇动,是江湖年轻一代的盛况。
仓溪山这一夜,剑光不休,山巅飘雪,寒意百尺深。
天明时,灯火燃尽,猝然灰暗,有一线亮白曦光自谢乘云身后升起,映照一袭白衣,一地白雪,与那道收剑还鞘,迈步走来的身影。
苍天裹素,万物镶银。
来时山有雪,公子抚雪来。
围观者皆怔然出神,心神骇动,不敢置信。
“他战完了,竟真的战完了……”
“他战了一夜!战了足足百人,却一招未输,一步未动,太可怕了!”
“一剑,都是一剑!百名江湖少年英杰,竟无一人能让他出第二剑,这就是白龙榜第十三的实力吗,简直是怪物……”
薄冷覆盖,战意终止。
谢乘云踏着阶上雪,缓缓下行,不见半分疲累气竭,恍若只是早起练了一场剑而已。
及至半山亭前,他止步,抱拳一礼,风姿卓然,气度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