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反派身边醒来后(272)
楚云声回到房间内,掩上房门,将屋内自己带来的东西都整理出来,收进一个手提箱内,又借着箱子的遮掩,迅速翻了遍张篷还回来的那些书报。
果不其然,其中一本书内,多出了一枚柳木书签。
光线昏暗中,楚云声用眼角的余光留意了下门缝处刘二的位置,同时以指腹细细抚过书签的四边。
边缘处有一线凸起,楚云声略用巧劲,从中拽出一片细薄的木片,正反两面皆以钢笔写着蝇头小字——
“正月十四,海城火车站。”
“君已上船。”
与此同时,隔了几条街的金公馆。
郁镜之站在一面宽大的镜子前,换上了一身端正的洋装并长靴,衬得整个人越发贵雅,又透出一股骄矜冷厉之气。
他身后半步,心腹路允低声汇报着:“除了西边儿几家的小姐被接了回去,其余再没有人离开。这是先生您在北平第一次正式亮面,可没人敢不给这个面子。”
郁镜之笑了下:“我可没这么大面子。订去东北的票,今晚的事了了,我亲自去一趟。城郊也都备好,拿了货就走,动作干净点,你家先生可不想又被人踩着小辫子讹钱。”
路允迟疑道:“先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东北乱成那般,您何必冒这个险……”
郁镜之抬眼,从镜子里看向他。
路允面色一僵,无奈噤了声。
郁镜之收回视线,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朝门外走,长靴踏出两步,一停,又偏头瞥了眼那面少见的大镜子,旋即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挑眉道:“这镜子搬去我卧房。”
他好似琢磨着什么有意思的事一般,勾唇笑起来:“有人可应了我,榻边,窗内,镜前。这可是缺一不可呀……”
路允一愣,猜不出这话里的意思,但自家先生这云里雾里、话外有话的时候也常有,他也不需要去自作聪明地多猜什么,照办便可。
这才是他能在郁镜之身边待到今日的原因。
这个漫长的雪夜渐渐深了。
夜里十一点半。
楚云声同刘二从金公馆后门进来,刚一到红砖小楼,便出乎意料地听见了郁镜之遇刺受伤的消息。
同样是这一夜,北平城郊的一座洋人工厂走了水,大火烧了半宿,照亮了大半个北平城。
第160章 穿到《民国梨园》 4 这个世道,也……
红砖小楼外的雪落了融,融了又落,日子往后一推,眨眼便过了年。
而楚云声,则是自腊月廿九那夜后,就再未见过郁镜之。
那一晚,虽有郁镜之遇刺重伤的消息传入耳中,但楚云声其实并没有太多担忧的情绪。
他很清楚,就算目前郁镜之对他还没什么信任,但在他的有心提醒下,以郁镜之的谨慎定然会对舞会上的情况多加小心,不会轻易中招。
而且,在自己赶回金公馆时,这里虽四处戒严,灯火通明,看似一片人心惶惶,但可以称得上是郁镜之心腹的刘二等人却都沉着自若,并不见多少急色。
由此可见,遇刺一事大约是郁镜之的计划。
之后郁镜之以养伤、彻查叛徒之名闭门谢客,恐怕也是金蝉脱壳,另有谋划。
楚云声略向刘二打听了几句,刘二只说郁先生受了伤需静养,便不再多提一字。
郁镜之不想透露给他,楚云声索性也不再多问,耐心留在金公馆,准备药厂的计划书,也顺便整理下自己可以拿出来的所学所能。
在金公馆的生活,也便是和楚云声之前所请一般,几乎就是软禁。
他被留在了郁镜之的小楼内,活动范围仅有上下二层,连一步之遥的小花园都踏不得。不过寒冬腊月,他对去外面吹冷风也并没有什么太大兴趣便是了。
他的房间在二楼拐角,连通着一间小书房,不分日夜都有别着枪的卫兵或黑衣短打的汉子守着,可谓戒备森严。
卧室的阳台侧对着公馆后门的方向,除夕夜能听见街上遥遥传来的孩童笑语,还有连声响到后半宿的爆竹。
初来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年没甚滋味,楚云声伏案到天色亮起,下楼到饭厅吃过厨娘的饺子,便又进了书房。
如此这般,活得像台不知眠休的西洋机器,连刘二都看得称奇,常以古怪的目光瞧他。
这台机器直忙到正月十二,才算是一卡壳,停了。
正月十二深夜,万籁俱寂,刘二咚咚敲响了楚云声的房门。
楚云声提前结了手上的事,刚睡下没多久,听见声响醒来,看了眼书桌上严实封存着稿纸的档案袋,才起身去开门。
刘二从门后露出脸来,整日紧绷着的神经像是松了一根,朝楚云声低声道:“楚少,先生要启程回海城,您带上东西,快些下楼吧。”
楚云声知道这应当是郁镜之办完事回来了,要离京了,便也没多问,回身将档案袋装进早就收拾好的皮箱里,换了衣服就随刘二出门。
刘二瞧见楚云声这番举动,心下狐疑,但也没多说什么,领着人出了小楼,到金公馆后门。
后门侧边的胡同里停着辆汽车,笼着昏暗路灯照不到的阴影。
楚云声走到近前,后车门就开了,眉目旖丽锋锐的青年靠着里面的车窗,带着点淡笑望过来:“楚少半点不惊讶?”
钻进车内,放下箱子,楚云声着重看了看郁镜之那张比之上次见面似乎多了几分硝烟气的脸庞,又将视线下移,扫了眼他略微倾斜重心的坐姿,最后定在他的右侧腰间:“你受伤了。”
闻言,坐到前排准备发动车子的刘二神情一变,立即看向后视镜内。
“先生——”
“开车。”
郁镜之抬了抬眉,打断刘二,径自低声道:“楚家做着药铺生意,楚少又留洋学过医,有些眼力不足为奇。况且,楚少也清楚,前些日子郁某受了算计,养伤日短,还有些不便,是自然。郁某说的可对,楚少?”
楚云声听出了郁镜之话里的机锋,却不接,而是道:“带伤回海城,以郁先生的身份,恐怕会有麻烦,何不在北平多留几日。”
郁镜之在一旁笑起来:“今日从北平出发,才来得及在后日抵达海城。若多留几日,便到不了了……楚少希望我留?”
“既希望,也不希望。”
楚云声看了眼郁镜之,直接道:“后天是正月十四,海城火车站应该会有针对郁先生的一些事发生,你有伤在身,不应当再以身犯险。但郁先生既然决定要回,想必也是心有成算,将计就计,做了准备,这样回去说不准会有些意外收获。”
话音落,汽车驶动。
车胎像是不稳,在胡同口的冰面上打了个滑才磨过去,将大片的灯光刮进车窗内。
后座上,郁镜之的侧脸光影闪动,如蒙了层冰般,将他唇边的笑意冻出一丝兴致盎然的冷诮。
他望着前方,抬手将束得很紧的军装领口扯开些,像是想笑又像是叹气一般眨了眨眼,道:“楚云声,我是真的好奇,你到底是太蠢,还是太聪明……这问题令我好奇得,哪怕是在北边儿枪林弹雨的严寒里,也忍不住琢磨。”
说着,郁镜之将放在膝头的那本书随意翻开,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动,自书页间抽出一枚柳木书签来。
——好巧不巧,这书签正是楚云声从张篷手里收到的那枚。
楚云声微皱起眉。
其实看到这枚书签出现在郁镜之手中,楚云声也称不上有多意外,只是有点诧异郁镜之会这样直接和他挑明。
事实上,在刘二敲门来叫他时,他就已经清楚郁镜之知道得要比他多上许多。而他原本也没打算隐瞒郁镜之什么。
郁镜之显然也看出了他的意图,所以才深感奇怪。在郁镜之的世界里,或许没有什么人是别无他心,足够坦诚的。
留意着楚云声脸上的神色,郁镜之眼神微动,随手撂下那枚书签,就如撂下了这个话题,既没继续追问书签的来历,也没再探询楚云声的背后,而是闲话家常般忽然转口道:“眼下青黑,这几日在公馆里住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