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反派身边醒来后(418)
容陈扫过自己身上的冲锋衣和工装裤,又低垂着眼睑,将视线落在那两只穿着雪白袜子踩在水泥地上的脚上:“没有……鞋,很凉。”
楚云声很想问问容陈几秒前还说不冷的人究竟是谁,但他没问,而是选择把空了大半的背包往容陈背后一套,然后转过身体,半蹲下来,拉着容陈的手环绕到自己温热的颈间。
“你真……上道。”
容陈贴着楚云声的后颈,虚渺的声音里带着十分的愉悦。
楚云声懒得理他这皮样儿,任由他把冰凉的鼻尖与唇舌都往自己的衣领里塞揉,双手托住他的膝弯,将人背了起来,往巷子深处走去。
七拐八拐的小巷到了尽头,是一条沿着荒凉的野地与建筑工地的进城小路。
冰冷的风掠过辽阔的荒地,迎面吹来,凛冽刮肤。
楚云声走在路边的杂草中,或是桥洞边的阴影里,尽量躲避着可能存在的监控摄像头。
但实际上,大部分官方监控和民间监控都从两年前开始,在逐渐减少,撤下,因为许多诡异事件如果是精神污染,那么被拍摄下来的影像也同样具有恐怖的癔传性。
对比精神污染带来的绝望惊悸,犯罪率的升降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而且,很少有人会在危险的深夜出门了,哪怕他是个连鬼怪和警察都不惧怕的杀人犯。
毕竟比起死亡与牢底坐穿,世界上还有更为可怕的事情。
“我们……去哪儿?”
容陈的声音压得极低,像蛇嘶,随着游动的舌尖响在耳廓。
“开房。”楚云声呼出一口淡淡的并不明显的白汽。
湿凉的舌尖吓得蓦然缩了回去。
楚云声无声地笑了笑,将过这一军,便又顿了顿,解释道:“前面地铁站附近,有小酒店,不需要身份证,睡一晚,明天回海城。”
容陈嗯了声,声音被风吹得飘摇难定:“我……还没有和男朋友……开过房,不,不对……我以前,没有过男朋友……我爸妈,不知道我的性向……我本来打算毕业出柜,家里的拖把……鸡毛掸子……我都偷偷换成……塑料的了,打人不疼……”
楚云声静了静,低沉的声音透出与冬夜完全不同的温度:“伯父伯母不会打你的,他们很爱你。”
“是的。”
容陈轻声道:“但是我……过意不去。”
“我不怕他们打我,骂我……我最怕,他们用那种很失望……但又在努力地理解我,接受我的眼神看着我……”
“在我小学第一次,去追堵别的小朋友,收保护费的时候,在我……初中逃课打游戏,第一次夜不归宿的时候……在我高中,瞒着他们去山里,看别人飙车的时候……”
“我很幸运,成为他们的孩子,但这却给他们……带来了不幸……”
楚云声望着前方漫过广阔荒野的漆黑夜色,没有说话。
容陈的手臂如同柔韧的藤蔓,慢慢缠紧楚云声的肩颈。
“我以前……一直觉得我太平凡,太平庸了……”
他道:“我不像动漫可以变身的英雄,也不是电影里……仗剑走江湖的侠客……我和海城里的每个大学生都一样……担心作业,担心毕业论文,担心找工作,担心……没有能力养活自己,养活父母,担心……特别多的事。”
“大学的时候,我还会想……要是有一天末日来了,像小说里,电影里那样……世界会不会变得非常不同,大家会不会都有异能……可现在,末日或许更加灰暗恐怖,人类却还只是,普通的人类……”
“我知道……你今天在讨论,去探索新世界的通道……”
楚云声听着头顶立交桥轰鸣而过的货车发动机声,低声道:“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建议……带上我。”
容陈梦呓般轻轻笑起来:“公费旅游,看极光。”
顿了下,他又道:“我不知道你们的选择对……还是不对,我想了很久,只记起来……那条通道在数亿年前的旧世界的……名字,拉耶托亚思之城……”
这个地点的名字被念出,就好似牵动了一股诡异缭乱的灵觉,荒野上的风声倏地由嚎啕变作了惨叫。
这是以某位旧神的真名命名的古城,念诵者如有特殊的力量,将会引动某些奇异的精神感应。
但如果念出的是另一位神,那这种感应将会成为一阵了无踪迹的风,无人感知。
“我们……还有多远,我好像困了……”
容陈道。
“很快。”楚云声道,“已经可以看到前面的灯光了。”
容陈沉默了一会儿,低低道:“那还是慢一点好……要是我们能一直走下去,就好了……不,也不好,我……一百四十斤,太久了,你背不动……楚云声,你怎么会……喜欢一具尸体……”
楚云声偏了偏头:“我不喜欢尸体。你还活着,我喜欢你。”
容陈笑起来。
他边笑着,边低声说:“之前我应该吓到你了……今天我补好了身上的伤口,来见你……证明一下,我确实是人,长得……也还不错。我在最近,听到了更多的……呼唤,非常多……有事情要发生了,灾厄,疾病,不再仅仅是诡异……”
“我想和你好好……谈恋爱,结婚,白头到老,但总感觉……不太现实。”
“所以,我着急想要见你,送给你……一个礼物。”
话音未落,楚云声就感受到有一圈柔软的线绕过脖颈,然后轻轻向下一坠,掉进了冲锋衣的衣领里,紧贴皮肉。
“我之后可能会……睡上几天,记得想我。”
背上压着的重量在渐渐变轻,有粘稠的液体滴答滴答,不断滑下。
容陈道:“今天……算约会吗?”
“算。”
楚云声低冷的嗓音慢慢温柔下来。
他道:“谢谢宝贝接我下班。”
无人应他。
背后的重量完全消失了。
楚云声收回已空的双手,上面沾着一些漆黑的液体。
他知道这是容陈回去了第九研究院,最迟明天,就会再次相见。
但或许是容陈即将沉睡数日的消息,也或许是容陈言语间,努力克制却无法遮掩地透露出的不祥与忧虑,一切的一切,令此时停步立于荒地路边的楚云声,不可控制地在心头蒙上了一层厚重晦暗的阴翳。
一切,真的会像预想中的那样顺利吗?
……
回到海城的第十天,楚云声接到了安全局发来的集合通知。
这次东西伯利亚海的通道探索行动,最终是中俄联合进行,各派遣三千人特勤队伍,和二十名专家。
华夏安全局似乎将绝大多数筹码都压在了这次探索上,三千人的队伍有一半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特勤,另一半则是从总部和全国各地第七处分部调来的最优秀的外勤人员。
二十名专家也是经过了精挑细选,无论是对各类资料的了解,还是专业程度,胆识胆魄,忠诚程度,这二十人都是挑不出错来的。
此外,还有一支配备着最先进医疗设备的医疗小队,已乘坐专机先一步抵达了距离东西伯利亚海最近的亚欧大陆区域,圣多布波湾。
与他们同乘的,是各大研究院可以投入到探索或战斗中的武器,装备,以及各类仪器。
本来,成立只有半年多的第九研究院除了老院长研制的一种可以保存异种感染源活性的特殊药水外,并没有其他可以拿得出手的,但楚云声也决定为这场探索倾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