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54)
茶坊预约的花笺已经从十几贯钱炒到了二三十贯,价格翻了一倍不止。可以说是一夜之间名动京城!
斗转星移已是个把月时间。
罗月止经由钱员外和邱十五的帮助,已经逐渐接了几单广告生意。
生意有大有小,有订购宣传页的,也有需要罗月止诊断生意、在原有品牌基础上加以改进的。书坊进项逐渐增加,库中银钱也在逐渐增长。
但罗月止最牵挂的还是茶坊这一单,他心中隐有所感,这单生意会做得尤为成功,甚至是自己想象不到的成功。
罗月止既要照看书坊生意,又要照看广告生意,家里照顾罗邦贤也需要他搭把手。
他焦头烂额,整日忙得像个陀螺一样,夜夜沾枕头就睡,跟累昏过去似的。
后来实在是扛不住了,罗月止终于想起请牙人给介绍了一个小厮,至少能放在家里当个帮手。
这孩子名叫王场,十五岁上下,浓眉大眼看上去很老实,就是说话有点结巴,好多人家因为这个原因都不愿意要他。
但罗月止看他却觉得颇有几分眼缘。
罗月止问过李春秋的意思。李春秋觉得,总之就是让小孩在家里帮忙,做些青萝干不了的苦力活,又不是要带出去见客人的。他为人老实勤恳就成了,结巴就结巴,不是什么要紧事。
罗月止也觉得可以,就和牙人签下契约把王场带回了家,雇佣他五年时间,五年后任由去留。
王场沉默寡言,不会说好话,也不会奉承主家,但做事是真利索,为人看着也踏实。
罗月止一下子轻松了许多,终于能放下心来好好睡一觉。
……结果一做梦就梦到了赵宗楠。
梦很浅,做会儿就醒了。
罗月止注视着黑暗发呆。
想来他们已有一个月时间未见了。
罗月止记得蒲夫人的生辰就在五月末,也不知道生辰宴办得怎么样,那份羊毛毡的礼物她喜不喜欢,会不会高兴地拉着赵宗楠,同这个最小的儿子多说几句话。
赵宗楠祝寿的时候会说点什么?
他那巧舌如簧的程度不比罗月止差多少,肯定能把蒲夫人哄得高高兴兴的。
赵宗楠会不会亲自把礼物送到蒲夫人手里?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罗月止昏昏欲睡。
夜里有些凉,他抱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个卷儿,安安静静地想:赵宗楠送礼物的时候,会不会稍微想起他?
……
十日前,赵宗楠从母亲的寿宴上退席已是深夜,被安排在郇国公府偏院休息。
他吃酒吃得多了点,背着手静静站在院子里醒神,满目熏然,在灯笼微弱光芒的照耀下俊朗依旧,如同玉山染红霞。
倪四在他身边伺候着,安静不说话。
“母亲说一套生肖毛毡里,她最喜欢那只回身衔尾的小狗。”赵宗楠突然道。
他声音不大,只能在寂静深夜中听得清。“她说那是她的属相,也是我的。”
倪四沉默半晌:“夫人一直惦记着官人呢。”
“我自然知道。可我只能让她惦记着,多来探望她都做不到。”赵宗楠说话带着气音,好像是轻轻笑了一下,“是我枉为人子……”
倪四低头:“不是官人的错。”
赵宗楠轻声问:“那是谁的错,是叔父的错吗?”
倪四心中咯噔一声,不敢接话。赵宗楠字里行间有怨气,是绝不该有的怨气。这份突然表露出的情绪倪四接不住,故而只能假装听不出。
“母亲说,那只拼命想咬自己尾巴的蠢狗很像、很像我儿时模样……她说的不对,那狗子傻得透顶,同我分毫不像。”赵宗楠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倪四要去扶,被他拒绝了。
“你说他是怎么毡的?别的生肖都那么伶俐,就这只狗子,蠢得这么厉害。”赵宗楠好像真的醉了,喃喃道,“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他觉得我蠢?”
倪四实话实说:“罗郎君并不知晓官人生辰,自然不是有意为之。那小狗天真无邪,栩栩如生,更不是像有意做丑玩笑。”
“你……你被他骗了。”赵宗楠突然笑了起来,醉眼薰薰,笼云罩雾,叫人看不清楚,“他才不是什么老实人,看着斯斯文文,其实心眼比谁都要多……”
赵宗楠语气飘得厉害,好似已神游至数十里之外:“他……”
倪四还是上前扶住他手肘,提醒道:“官人,夜深了,还是早些休息。”
赵宗楠勉强被倪四唤回了神。
他捏着自己的双目之间的晴明穴,很快把情绪收了回去,不再为难下人,被倪四搀扶着回房。方才未尽的话,到底也没有说完。
倪四伺候赵宗楠入塌,吹灭房中的烛火。赵宗楠似乎终于醒了酒,在黑暗中吩咐:“不胜酒力,胡说八道了。方才的话莫要叫旁人知道。”
倪四低声唱喏,从他房间中退出后自己下去休息。赵宗楠睡觉从不用人看顾,从小就这样。
他素来很守规矩,对于一个如此身份的宗室来说,甚至规矩到有些局促了。
其实那一晚,罗月止过得也并不怎么快活。他熬了整个通宵做策划方案,身边点着一豆微弱的烛火,默默陪伴他整宿无话。
在那个无风的夏夜里,他们其实安静得如出一辙。
……
如今已是六月初。
柳井巷茶坊生意的火爆程度超出所有人预期。第一个月的分红已经算出来了,交到罗月止手里竟有六七十贯钱。
罗月止笑道:“周老翁与鸳鸳是不是后悔了?我帮宴金坊整理生意,拢共才收了一百贯钱。而如今你们一个月便要分给我这么多钱。”
周鸳鸳摇头:“帐不是这么算的,您拿的分红多,我们茶坊挣得更多,这是一荣俱荣的生意,您之前都跟我们说明白了的,我们自然不会赖账。”
她抬头看秋月影,眼巴巴的:“是不是,师父?”
秋月影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罗月止又道:“既然如此,咱就按照契子说得来办……两位娘子心意我领了,还请放我回去吧。”
“郎君在这儿坐着不好么?”秋月影笑问,“离琴弦这样近,一会儿听曲岂不是听得更自在。你若离远了,我与鸳鸳坐在这柳树下也无趣,该找谁说话去?”
罗月止苦笑:“近听琴音自是美妙,可我快被客人们的眼光戳死了,确是不太好受。”
罗月止此刻身处柳树之下,席地坐在娘子们弹琴的低台之上,基本上是在和她们膝盖抵着膝盖说话。
柳井巷茶坊的广告宣传,从一开始针对的便是读书人,院中来往的大多是肚子里有些文墨的秀才。
他们心肠软、又有些微妙的钝感,在知道了周鸳鸳的旧事后,不忍有过多狎赏的心思,不约而同选择克己复礼,到目前为止茶坊秩序都维持的很好,基本上没有人过来闹事拉扯。
偶尔有几个胡搅蛮缠的,都被阿虎他们拦下了。
罗月止所坐的这个位置,已然越过了秀才们约定俗成的“雷池”,在这些酸秀才眼里,就近乎是到了和美人一亲芳泽的程度。更何况是两位美人主动邀请他坐过去的!
他们大都不知道罗月止底细,自然对他心生妒忌,总有人酸唧唧地往罗月止这边瞄。
罗月止哪儿能消受下这满院子的酸劲,赶紧告饶,怪委屈的:“我脊梁骨都开始疼了。”
两位美人忍俊不禁,终于松口要放罗月止回去竹桌上坐。
罗月止千恩万谢赶紧爬起来走了,回到自己的竹桌,继续埋头写他的广告策划。
同桌的王仲辅笑话他不解美人心。罗月止说他酸,轻轻踹了他一脚让他乖乖喝自己的茶。
他还吐槽王仲辅,说平日里就数他最爱看人笑话,没事的时候请自己反思反思。
谁知不一会儿到了弹奏的时辰,周鸳鸳坐在柳树下突然抬高了声音询问:“罗郎君想听甚么?我弹给你听。”
他们柳井巷茶坊向来是没有点曲儿的规矩的,全靠美人垂青,此等光荣堪比登科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