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92)
除了张贴连环画之外,罗月止也拜托了熟人们无事的时候帮忙宣传两句。
在各阶层百姓当中推广警惕假药的理念,也是个积攒功德的事情不是?
宴金坊自不必多说。
茹妈妈知道罗月止“背后有人”,正是想找机会巴结巴结他,回去之后哪儿还有二话,鼓动着烟暖玉春楼也颇为上心,叫娘子们把这故事当作解闷的闲话儿说给客人们,能多传一句是一句,多警惕一分是一分。
除此之外,茶坊里也在有人对座客们加强宣传。讽刺漫画专门往僻静朴素的街巷里去贴,柳井巷就恰巧是这样的地方。
周鸳鸳出门瞅见巷口的图画,又眼尖扫到左下角加盖的印章,发现正是罗氏书坊的徽记。
她依稀猜到这是罗月止的新生意,便着意帮忙推波助澜,甚至都不用等罗月止开口求助。
因目的是防伪而非促进销量,此类广告的宣传作用如何,很难短时间内直观地判断出来。
但据医馆的伙计们所说,近几天广济医馆并未再见患者家属登门来讨要说法,已经是入夏以来难得的清净。
罗月止又跑了一趟广济医馆做“满意度调查”,听到如此点评,心里也就有底了,打算按照之前说好的,找文冬术把这一期的尾款结清,再讨论一下以后的合作方式,尤其是商量好接下来纸封的订货量和订货频次。
文冬术却还有些其他打算,等罗月止进屋之后,要求他先把手腕子伸出来,当场复诊。
罗月止仿佛一个高高兴兴上学结果遭遇突击考试的小学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没这个必要吧。”
文冬术不为所动,态度很冷很坚决。
罗月止反抗不过,只能就范。
号脉途中,他偷偷摸摸观察文冬术脸色,看他脸上摆明写满了“不满意”三个字,心道坏事了,尾款还没拿到手呢,今天这一趟怕是得先拆开荷包给甲方上贡。
文冬术收回手,罗月止也把手缩回袖子里,佯装镇定问:“脉象还成么?”
“你试试这个。”文冬术从抽屉里取出一只纸包,轻轻推到罗月止面前,“此乃广济医馆即将推出的新药,每七日贴一次,每次贴十个时辰。记得以热水气蒸出药性,最好用鲜姜擦拭穴位后再使用。”
“这是何物?膏药贴子?”罗月止打开纸包,里头是叠整整齐齐的圆形膏药片,罗月止拆开一只,看到上头黏着圆圆一片黑色凝固状的膏体,那团膏虽看着黑黢黢的,但凑近去闻,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味儿,还有点熟悉。
细细琢磨,跟那锁在蜡壳里的吃力伽丸好像有些类似。
文冬术补充道,“这是以吃力伽丸的配方改良而成的药贴,将犀角等名贵药材去了,只保留除湿健脾、祛暑消痛的功效,见效慢些,但对于病症不急、缓慢调理的病人来说是足用的,中暑同样可以治疗。”
罗月止听出了他未曾明说的意思:“难不成价格也?”
“吃力伽丸本是针对急症的重药,方剂难得,用料充足,为的就是快速见效,价格自然居高不下。但你面前这药贴子通经活络,徐徐图之,自然不会那么贵。”
罗月止戏谑道:“文掌柜之前还硬要分开医士和商人呢。现在看来,不是也挺有医者仁心的风范么?”
“只不过想换个法子做生意。”文冬术面不改色,“自要把薄利多销的和高价少量的都捏在手里,日后想种甜枣子还是酸枣子,不就任凭我心意。”
罗月止含笑点头:“故事没有白讲给你听,文掌柜是聪明人。”他继续问道:“这款新药定价多少?”
“二十文一贴。”
虽也说不上特别便宜,但比较广济医馆平日定价,已然是非同寻常的物美价廉。还算是蛮合适。
罗月止点头,又问:“名字起好了不?”
文冬术看向他:“正是拿不定主意。我本想叫吃力伽贴,但毕竟与吃力伽丸已不是同方,如此起名,怕引起人误会。”
“我说怎么突然按着我复诊……”罗月止嘀咕一声。
他端详黑黢黢的药膏半天,突然想起某个人曾给自己讲过的医药理论,电光火石之间来了灵感,问道,“医家理论当中,是不是有个说法叫除湿祛秽来着?”
文冬术点头:“气血瘀滞,化为秽浊,当以香祛之。的确有这种道理。说起来,今日的膏药连同吃力伽丸,也都是源自此理。”
“那不如就叫祛秽贴。”
罗月止眼睛亮晶晶,兴致勃勃地解释:“我近日方才有所感悟,巫医同源,当今天下,百姓信医术犹如信巫。”
“若是这般,咱们何不借用一下此类心态?既然它是用来除湿祛秽的膏药,咱索性就提出‘祛秽’俩字来。这些天‘兽面妖’作祟的传闻甚嚣尘上,正好可以此名安定流言,镇抚民心,既贴切,又能搏个消灾护体的好彩头。”
文冬术沉吟片刻,觉得颇为应景,幅度轻微地颔首,就当作暂时答应下来。
罗月止来了劲头,兴致盎然问:“膏药皆是以纸包保存?”
文冬术称是。
“膏药比药丸还要容易模仿,防伪的工作自然不能落下。”罗月止积极谋划,“瓷瓶上所用的纸封,在纸包上依旧可用,只要贴在纸包封口处,便可起到同样的作用。”
文冬术本就是要找罗月止过来帮他参谋,却没想到罗月止如此主动,他话还没说出口呢,这位罗郎君就兴致盎然地开始“运作”起来。
只见罗月止从怀里掏出一只造型罕见的笔,口中念叨着与新品膏药有关的主意,埋首在他随身携带的本子上写写画画。
“罗郎君用的是铅笔?”文冬术身体微微前倾,“如今已很少见到有人用这东西了。”
“的确罕见,为的是携带方便。”罗月止听他这样说,主动举起笔给他看,介绍道,“但里头塞的不是铅,而是石炭。”
其实,中国自古以来便有“铅笔”这一书写工具。
晋代《西京杂记》中记录了一个词,叫做“怀铅提椠”,直译就是怀中塞着铅做的笔,手中提着木片做的椠,意指在外出时随手记录文字。
“铅椠”这两个字,到后来也有提笔写作、校验书籍的意思。
探穴藏山的冒险家,勘探地貌的官员,甚至下地倒斗的盗墓贼,在野外需要记录信息,当然没办法现场磨墨,都是要随身携带铅笔的。
但古代讲“铅笔”,应当用的就是金属铅,而非现代铅笔所用之石墨。
铅写出来的字不好看,着色困难,渗透性差,容易斑驳脱落,远没有油墨书写来得滋润细腻,上色持久,若非必要,已经很少有人使用了。
罗月止正是借用了古代制造铅笔的方法,将铅替换为更容易着色的石炭,虽然还是比不得现代标准化生产的石墨铅笔好用,但外出记个笔记也是勉强足够的。
罗月止还想着,等什么时候有时间,高低得琢磨琢磨石墨制笔的方法,没准还能小赚一笔。
只是现在分身乏术,只能先凑合着用炭笔。
“石墨松软,只能加水研之,直接制成笔怕是不好用。”
文冬术并不认可罗月止的观点,觉得异想天开,绝不可行。
罗月止并不知道石墨做铅笔的具体方法,只知道应该有个模具,把石墨膏灌进去之后加热定性,可石墨膏该怎么做,他需得花时间慢慢研究,故而此时只解释道:“这不是脑子里随便想的么,兴许就是做不出的。”
他把粗略的点子写完了,抬头笑道:“炭笔写字斑驳,就不叫文掌柜伤眼了,我直接说给你听。”
其实他给出的宣传法子很简单,主要是在包装上多下些功夫。
罗家之前也经常在走街串巷的游医手里购买黑膏药,但都是治疗筋骨疼痛用的,自然哪儿疼贴哪儿。
但文冬术鼓捣出来的祛秽贴,却是要治疗体内湿寒,得贴到正确的穴位上去才行,比寻常膏药多一层使用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