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104)
沈晏清见它不再靠近,也不犹豫浪费时间,一个箭步冲上前,手里的剁骨刀直接砍向怪物脆弱的肩颈。
他原以为这怪物长得这样狰狞可怕,又吃了那么多的人,应该很难对付才对,可当他手里的刀真正的砍下去,他才发现原来这怪物只是个空荡荡的骨架子,稍一用力就倒了,四分五裂地摔在地上。掉下去的头颅咕噜咕噜的往另一边滚去。
沈晏清赤红着双眼,转头看向另一头怪物。
见同伴死去,它发出一声悲鸣嘶吼,扭头就想往黑暗深处逃跑。
但它的速度极其的缓慢,四肢根本不协调,还没跑出几步,就被追上来的沈晏清吓得被自己绊倒,倒在被血污染红的雪堆中。
沈晏清皱起眉,他迟疑的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刀,产生了更多的困惑。
既然这怪物对他毫无威胁,又看上去似乎还保留有神志,他不打算弄死这只怪物。
他更想知道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当他还在思考要不要找根绳子把这怪物绑起来,不远处传来拖拽东西、踩过雪的声音。
一个女人借着光,看见酒楼后门中的这一幕,她丢下手里的东西,急切地小跑过来。几乎是滑行着跪在地上,一把搂抱住了倒在雪堆中丑陋的怪物。
穿着周雨欣衣物的怪物,竟在她的怀里发出“呜呜”的哭声。
沈晏清看清她身上的衣物,认出她:“叶田田?”
叶田田低着头没有理会沈晏清,她将怪物抱在怀里安抚了片刻,转过身继续去拖拽她已经拖行了一路的东西。
当她再次从极夜的黑暗中走近酒楼外的烛光下,沈晏清瞪大了眼睛,她身后拖拽的是两具气息断绝的尸体。
直面着他走来的叶田田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同样面目全非的脸。这张脸同样的凹凸不平,似被人用利刃狠狠地将面皮剜去,比起另外两个怪物,她唯一完好的一点在于她的身上还没腐烂。
叶田田平静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得等我喂完雨欣,不然会不新鲜。”
说着她走过去将尸体上的绳子解开,她的腰间绑着一把尖刀,叶田田的动作异常的熟练,这样的事情她已经做过无数次了。她先慢慢地将尸体的人皮完整的扒下来,再用尖刀剖开尸体的胸膛。
她取出心脏,再走到“周雨欣”的身旁,将心脏喂给它吃。
怪物吃下了心,然后她披上人皮。
人皮当即服帖地黏在了她的身上。
先是胸口,然后是肚皮、四肢……这张完整的皮慢慢的合拢,一条细细的血线蜿蜒在人体之上,一切宛若新生。
只是这肌肤并不像是受过伤后人新生的肌肤,这些长出来的肌肤上有细细的皱纹和本不属于“周雨欣”的陈年旧疤,这是一张老迈的人皮,一张别人的皮。
沈晏清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即又惊又疑地看向了那具被叶田田取了心脏又被扒了皮的血淋淋尸体——“周雨欣”的这张人皮本属于这具尸体。
这个举动,几乎是让他瞬间想起金玉开和他描述过的传闻:
寒妖是最神秘的妖怪,它会吃掉人的心,然后扒下死者的皮制成一张最完美的面具,取代死者的身份,得到他的一切。
现在在沈晏清面前的就是这副场景,他眼睁睁的看着“周雨欣”从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慢慢有了本不属于她的人样。
叶田田几乎要喜极而泣:“有用的、有用的,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她眼中的喜悦尚未消退,“周雨欣”的蜕变已经要到了尽头,本该慢慢合拢直至消失不见的血线豁然裂开,如同受了潮的劣质墙皮,一寸寸地掉落。为了弥补即将掉落人皮,叶田田立即将地上剁碎了的尸体,捧着送到周雨欣的嘴边。
靠着进食尸体,“周雨欣”身上的人皮又长出了一些。但即使如此,她们做了那么多,但仍旧阻止不了人皮脱落的速度。
“周雨欣”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第114章
叶田田瘫坐在地上,抱着站在地上的“周雨欣”哭泣,说不出话的“周雨欣”抚摸了下她的头。
叶田田这次带回来的尸体共有两具,分别是一男一女,都来自处理镇民尸体的碎尸坑。
那具男的尸体她原本要留给任峰用,但任峰已被不明白事情经过、才从昏迷中醒来的沈晏清处死,而周雨欣用不了男人的皮,因此这具尸体没了用处。
沈晏清看懂了叶田田这些举动的全部意义,包括任峰和周雨欣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原来如此,难怪寒妖被誉为最神秘的妖怪,原来它根本不是什么天生天赐的妖怪,而是修行了邪法的人。”
——难怪镇上的人都看不见他们,因为还未变成“寒妖”的妖怪,是没有皮的。
只有当他们像现在的“周雨欣”一样修行了邪法,吃了人心,披上了人的皮,这些镇民才会看见他们。
“这邪法你们从哪儿找到的?”沈晏清问。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样的邪法,他们三人竟然也敢修行。
叶田田道:“任峰从掌柜的身上搜出来的。”
沈晏清一惊:“你们找到掌柜了?”
叶田田说:“他根本没有离开酒楼,一直被绑在四层的房间里。张久夏死后,任峰本想去张久夏的房间里搜一搜,看张久夏有没有东西瞒着我们,结果发现了被绑在柜子里已经气息奄奄的掌柜。所以张久夏才知道那么多的事情。”
“他本来想把掌柜抓起来,那绳子绑法不对,岂料才松绑一会儿,掌柜便气绝身亡。死前嚷嚷着,等封印破除了,所有人全部都得死。”
“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我们三个本来以为只要修行了这门功法,就能明白这场幻境的奥秘。哪里知道,这邪法最要紧的关键不是资质、不是根骨,而是找到一颗契合自己的心。”
“这邪法真正的要诀,在心。”叶田田低低地哭诉起来。
“但这世上哪会有比自己的心更契合自己的,更何况,我们本就有心,怎么能换成别人的?这功法本身就有极大的缺陷,它是残诀啊!它本就不是给人类创立的残诀,是失去身体的妖怪为了寻回自己的心和皮才创立的。”
“我们以为掌柜是修行过这门功法的寒妖,谁知道根本不是。”
“我后来从张久夏的房间里搜出来掌柜的日记,他是千年前太墟天宫派来北域寻找一件法宝的道士,他待在这镇上很多年了,这只是他从太墟天宫里带出来的残诀。日记上写着他的任务‘若他还留有神志,就用此诀偷天换日移出他的命格!’”
“这残诀本就不是给人类创立的残诀啊!”
叶田田低泣道:“来不及了啊。我还能剜掉自己脸上的皮活下来,可雨欣的皮早就因为进过必安楼坏了,她是不得已才毁掉自己的皮。”
“嗯?”沈晏清微微侧头,“你说什么,周雨欣的皮早就坏了,为什么?”
叶田田猛地抬起头,她被毁坏的五官中,唯一清澈的眼睛与沈晏清对视着。沈晏清竟在她的眼中瞧见了怜悯。
“——金玉开为什么要喂你吃昏药,又为什么要用布裹上你的双手,他为什么要打碎酒楼里的每一面镜子。”叶田田道,“你还不明白吗?”
沈晏清缓缓的低下头,他咬开手上的纱布,再缓缓地撕开粘在肉上的纱布。
他用这双脓肿溃烂的双手抚摸上自己的脸颊,他的脸早不复曾经自己骄傲的那般光洁柔滑,他摸到了一道一道的疤痕,生长过、裂开过、痛苦过的肉芽覆盖了他的脸皮。他或许看上去要比面前的叶田田、周雨欣都要好一点,但也只是好那么一丁点而已。
沈晏清握着刀柄的手颤抖起来。
原来这就是那个被他杀死的镇上青年口中所说的必安阁诅咒。
所以凌霄要拿走房间里的镜子,再用纱布缠住他所有露在外面能看到的肌肤——他已经是这幅样子了。
他似是被人重创了脑袋,头脑中空荡荡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