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124)
金玉开其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好在沈晏清也不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想快快的将凌霄忘的一干二净。他问:“我们接下去要去哪儿?”
先前金玉开说要带他去东域玩儿,沈晏清说:“我们要去你小时候长大的海域吗?”
沈晏清听金玉开说过好几次碧青海域,难免好奇。此时北域冰化已是酷暑,金玉开没有回答,他带着沈晏清一路向南。
到了九黎城又买了两匹快马,继续往南边去。
用了近十来天,两人终于到了中域。
到了南陵城后,金玉开不再赶路,带着沈晏清到了巷尾的一处院子里,这处院子古怪,它弯曲的回廊上挂了许多红色纸人,隔着院墙能看到高耸的看台和戏台子,这里从前是用作旧戏楼使的。
后来几经转手,到了金玉开的手上。
外边看着旧废无人,里面却一应俱全,院子里还栽种了一棵巨大的槐树。满树开着白色的、一串串的小花。
沈晏清中午吃了一碗鸡丝干贝温粥,金玉开正从院外走来。他今日穿了一身京红色的袍子,衣襟袖口用暗色的银线绣着锦绣山河,藏青色的腰带上挂着块成色极好的环璧玉佩。手里则是拿着一柄长剑。
金玉开的剑术乃是人人称赞的一绝,沈晏清兴致突来,想要金玉开舞剑给他看。
金玉开笑着应好,长剑一弹,便是剑尖颤抖如花,几道白光闪过,迅速如雷,出招似电。沈晏清看不出剑法好坏,只知道目光一寸寸地凝视着金玉开,连眼都舍不得眨一下。
就在得意之际,沈晏清轻“咦”一声:“金玉开……你的手?”
金玉开停下舞剑,给沈晏清看自己的手,他的左掌本该断了一指的,此刻却完好无损。
沈晏清又惊又疑,再一眨眼,金玉开将手一翻,左掌的小指不见了。
金玉开微笑说:“障眼法而已,足有十几日了,你怎么才发现?”
沈晏清好是羞愧,想自己真是对金玉开不起。
以为自己是因为被凌霄牵挂了心神的缘故,可是又隐隐约约的想不到,金玉开为什么要做这障眼法。
两人在这院子里连住了好几天,虽然饮食衣物一应俱全,沈晏清总觉得不安心,一会儿想到凌霄浑身是血地看着他,有时候又觉得四周的环境很陌生。
他从前一贯来喜欢居住在温暖湿润的地方,可每每做梦,醒来时却怅然若失,内心不安的期待着回到从前和金玉开还在北域的日子。他好后悔和凌霄的重逢。想到这里,总要再次流泪。
一天风雨如晦,暴雨过后,天朗气清,沈晏清下了楼去,见这处院落的婢女仆从来来往往的收拾行李。
当是金玉开要带他去东域了,很高兴的跑去问金玉开:“今天晚上我们是不是就去东域玩了?”
金玉开一时没说话。这处小院里的人,很快走空。
沈晏清雀跃地要去前门看马车,他在来这里的路上买了好多漂亮的衣服,生怕漏掉几件,金玉开这时从背后抱住他,气息如霜。
两人许久没有亲近过了。
这下叫沈晏清有些束手无措,他有些紧张,仅是想到就觉得双腿绵软,浑身发麻:“不是要走了吗,你怎么、你怎么来抱着我,别被人看到了,我们等到了东域、等到了东域,我们再……”他一串话说得语无伦次,看得出来确实是紧张了。
金玉开轻轻的冷笑,声音却像粹过冰般的寒冷:“东域?谁告诉你我们去东域的,金玉开吗?”
沈晏清悚然一惊。
好熟悉的声音,他不敢想是谁。
下意识地浑身僵硬,待他迟缓害怕的回头,抱住他的人五官有一瞬的模糊,再渐渐显露出一张并不相似的脸。不是金玉开。而是沈晏清曾经最魂牵梦萦又害怕胆颤的脸。
苍白阴郁的脸,鼻梁高挺、薄唇,眼尾的位置缀着一颗棕红色的泪痣,这份英俊显露出几分咄咄逼人的锋利。
沈晏清怎么会认不出。他这下彻底浑身发软,当即想要掉头,明鸿一点不阻止,只是站立着,笑着看他慌不择路地往外跑。
刹那之间,三步之外,出逃的大门在沈晏清的面前合上。他扑过去倒在台阶上,用手去拍这扇朱红的门。纹丝不动。
明鸿仙君再从后拥着搂住他,轻嗅着他发间还未退散的冰雪冷香,像条阴森狠毒的毒蛇贴在他的脸颊。
明鸿叹气一声:“我给过你太多次讨好我的机会了,为什么不珍惜?”
沈晏清回头去看,他的发冠在刚刚的奔跑里散落,柔韧似绸缎的黑发顿时如瀑垂下盖住大半的身躯。此刻,夏日灿烂的日光穿过槐树的树荫,一缕一缕地照在这张唇红齿白、冷艳照人的脸上,他的双目无神迷惘,美丽而苍白。
他不明白,金玉开怎么就忽然变成了他的大仇人明鸿,自己无端端地在落到了明鸿的手上。
想到那龙潭虎穴,沈晏清牙关打颤。
明鸿笑着问:“太墟天宫不好吗,你还想去哪儿?”
沈晏清忙着害怕,一时顾不上回答,顿时一记耳光就打到他的脸上。他被打得晕头转向,跟着明鸿的手又轻抚上他刚刚挨过打的脸侧。
明鸿轻声细语的问:“疼不疼?”
被这么温柔的问,沈晏清鼻子一酸,他还没做好和明鸿重逢的准备,见到了这张脸,甚至以为是李煦在问他,刚准备要委屈的掉眼泪了。
明鸿却又出掌,一下掐住了他的脖子,顺力压到他的身上,将他摁在了地上。明鸿的力气好大,就算不带丝毫的法力也不是沈晏清能挣脱的。他拼命的拍打明鸿的手臂、扭动着挣扎,但窒息的痛苦、死亡的阴影如天上的浮云,一瞬一瞬的在沈晏清的眼前闪过。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脖子要被明鸿徒手拧断的时候,明鸿松开了手,笑着亲上来,湿漉漉地舔|吻他的脖子上被掐红淤黑的伤痕:“啊,对了,两心同?好一个两心同,你我现在是不是也是两心同了?你听,你的心跳得好快,我的心也跳得好快。”
沈晏清刚得一松懈,扭过身子趴在地上大喘气,眼泪流得一塌糊涂,哽咽着、抽搐着,心跳不用多说,泪眼模糊的看着面前的明鸿。
明鸿用左手捧起沈晏清的脸,之前给沈晏清看过的障眼法是真的,他的左掌也断了一指。
明鸿眼眸漆黑,此刻居高临下的看着沈晏清,却无半点高高在上,反而散发着一种阴冷潮湿的沉郁:“你喜欢这样的?我也斩掉了,就在那天晚上,你心疼我吗?你心疼我好不好?”
第130章
沈晏清嘴唇发白颤抖,他不明白,金玉开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明鸿,更不明白明鸿正在胡言乱语什么。好多他正在提起的东西,都是只有他和金玉开知道的秘密,明鸿是怎么知道的。
但这世上他不明白的事情有太多,他不敢问。
事已至此,如果他不想个办法逃离明鸿仙君的魔掌,恐怕他再无出逃的机会了。
沈晏清想到自己还好没和金玉开说过自己的名字,玉傀的这个身份糊弄昆仑剑宗的人或许可以,但对着明鸿就万万用不了了。
好在他还有一个身份,先前与谢璟的未雨绸缪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沈晏清牙根打着颤,忍着不适,哆哆嗦嗦的装傻:“您是谁,是不是认错了人?”
明鸿脸上有笑:“我是谁?你不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要逃呢?”
沈晏清尴尬的笑了两声:“哈哈,我、我被吓到了,就是、就是,嗯,本来抱着我的是金玉开,可是我一转头——”
明鸿仙君仍旧勾着嘴角,可他眼底的笑意一瞬的阴沉下来:“原来你把我当傻子了。”
沈晏清怕他打人,眼一闭,就要滑稽的抱头鼠窜。他脸上还有刚刚因为窒息流出来的眼泪,尽管容色不减反增,但湿漉漉的好可怜。
明鸿看着他怕成这样,心就要变得柔软了,他叹气:“你总是只记得疼,别的什么都不记得。”
沈晏清试探的睁开眼,觉得好奇怪,问道:“咦,你怎么不打我?”
慌忙之中,他并没有蹿出多远,急切的想要找个办法,可他的脑子越急越糊涂,竟连这种傻话都说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