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190)
第188章
殷水虎大叫:“我放你娘的狗屁!”他双手成爪型,一把抓在殷长春的肩头。
殷长春这会儿被擒住,再顾不上什么兄长、族长的气度,头一甩,和殷水虎撕打起来。
见到两个领头人都打得这么不可开交,底下人那还了得。
先是去劝架,两边人推推搡搡,不知是谁趁乱是偷抓了一把还是踩到了谁的脚上,三言两语无法辩白,嗓门倒是越喊越大,正是天干物燥的时节,一大群人借势混乱斗在一块儿。
片刻就有人见了血,随后越打越烈。
殷水虎支去通知沈晏清的小厮一路不敢耽搁地跑到建水胡同,白衡在院子里,地上有些飞来的麻雀、斑鸠,他撒了些玉米碴。沈晏清站在滴水檐下,黑色的瓦,他一袭白衣,轻摇无字折扇。
小厮被王月卿领到沈晏清边上,他半晌不敢说话,王月卿催促道:“殷三爷吩咐你说什么了,怎么还不说给我家公子听?”
小厮磕磕绊绊的说:“我家大人说族长无缘无故绑了殷荣少爷去,他是咽不下这口气——”
白衡脚边逗留了四只斑鸠,三只麻雀,各个迈着八字步,蹦蹦跳跳地在地上琢食。
其中两只斑鸠因为一块玉米碴,互啄得厉害,一开始还在打架的,没隔一会儿竟看对了眼,其中一只要压到另一只身上去了。
白衡心道你俩要是打架我不见得不高兴,但你俩怎么胆敢在我面前亲热?不合时宜的两只破鸟。他伸脚去踢,故意没踢中,只将它们吓得叽里呱啦地飞了一片。
小厮被声响打断,朝白衡望去。他的注意力又很快被沈晏清引回。
沈晏清说:“殷水虎做了什么?”
小厮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看架势我家大人恐怕要和宗族里别的大人,一块儿去找族长大人讨说法。”
“嗯,我知道了。”沈晏清伸出手,刚才被吓得惊飞的鸟雀竟围绕在他手边飞舞。
王月卿差人送这个传消息的小厮回去。
白衡说:“殷荣要是真被殷长春抓去,多半是为了昨晚的事情——”他一句话没说完,沈晏清竖起食指立在唇边:“隔墙有耳,既有前车之鉴,你怎么学不会?”
白衡心想,事已至此,既然殷长春都已经知道殷水虎私底下和太墟天宫密谋要将水月洞吞并了,还有什么要瞒的。
他摸不准沈晏清的意思,再加上沈晏清方才打断他的话,让他好没面子,好像他是什么天真的蠢货了,白衡恼羞成怒,在沈晏清面前由于自卑而带来的不自在为他塑造了一副傲慢的假面:“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什么叫做隔墙有耳吗,你现在想到这点,昨晚上怎么没想到?殷荣被抓,殷水虎落到殷长春的手上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你的计划要破灭了,今日过后,他们两败俱伤,水月洞不复往日繁荣,太墟天宫再得到这样的水月洞有什么用?”
沈晏清合上折扇敲在自己的右手掌心,微微叹息:“你说得不错,不论谁输谁赢,都要闹得两败俱伤的下场了。”
王月卿问:“咱们出去瞧瞧?”
沈晏清摇头:“你骑马去南陵城,等到亥时,将这次我们留在南陵城的人全部一起带来,我在水月洞的那棵文仙茶树下等你,等到那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王月卿默默在心中记着,沈晏清转脸对白衡道:“我们俩人出去走走,如何?”
往常沈晏清这般和颜悦色的与白衡说话的前后,总要给他点颜色,不过这一巴掌要何时何地落到他的脸上到底难说,白衡惊疑不定,揣测这坏男人又要使什么阴谋诡计。
他心中百转千回,打定主意绝不上沈晏清的当,一笑道:“好啊,你要去哪儿走?”沈晏清道:“当然是去祠堂瞧瞧他们打得如何了,死了多少人。”
白衡听出沈晏清话中对人命的轻描淡写,心一凛,有股冰凉的寒气镇住了他因为沈晏清而觉得发昏变晕的头脑:“你去救殷水虎他们?”
沈晏清从不肯定的回答,他的话语多半都是模棱两可的,只管让人揣摩他的意思:“你想救就救。”
两人说话的时候,王月卿骑马出了门,沈晏清与白衡一前一后一块地出了建水胡同。巳正是太阳渐烈的时辰,两人徒步走去,不用坐骑和法术,见到道路两侧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隐隐能感受到一两道窥视的视线,却见不到人影。
第189章
水月洞的管法是家治,于是宗族问题、家法、族法,会在某一时刻变得至高无上。
祠堂内伤者越来越多,越到这种时候,越是杀红了眼。
殷水虎和殷长春一连从祠堂内打到外边的街上,旧愁新恨加到一块儿算,这两人已经完全成了接头械斗的泼皮无赖。
沈晏清与白衡爬上了对面的屋顶,正在缠斗的两人并没有发现这对不速之客。
白衡问:“你觉得谁会赢?”他对输赢并不看重,他只是在想,沈晏清究竟在等待哪一个对他有利的结局。
“下面的人里,没有赢家。”沈晏清胸有成竹的说道,他侧脸看白衡,问:“等水月洞的归属有了定论,我要去天清门做一件事,你呢?”
“和水月洞有关的事情?”白衡身上几百条甚至几千条因为金玉开而背上的人命,这辈子都没有洗刷干净的一天,他不打算重回天清门。
更何况,沈晏清但凡用这种商量的语气与他说话,接下去就没好事了。他说:“太墟天宫的事情我来插手,不太好吧?你忙你的去,今夜过后我们分道扬镳了。”
白衡其实不太想和沈晏清分开。
明知沈晏清面若桃李、心如蛇蝎,可要一想到再见不到他了,白衡却又觉得空落落的,舍不得分手。
沈晏清没有改变他想法的意思:“好吧,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既然你我分别在即,你帮我一个忙怎么样?”
“什么忙?”白衡问。
沈晏清嗔道:“我讨厌你总是问我为什么,一定要问个明白清楚才能做吗?”
这完全是不可理喻的倒打一耙。
但沈晏清不肯直说,白衡也猜得到。
看来这个忙有些难度,所以沈晏清才要使小手段骗他答应下来。
其实答应他又怎样了,白衡自认世上无能难倒他的事情:“你总要告诉我是什么。”
沈晏清微笑道:“那么我要你帮我的这个忙,就是一直听我的话,不要问我为什么,你能做到吗?”
白衡笑了一声,转过脸,不再看沈晏清。
此时大半天过去了,刚刚群雄皆烈的气愤随着肉|体的疼痛和对死亡的恐惧消散大半,面对自己血浓于水的骨肉同胞,似乎也没有非要恨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唯独殷水虎,他真正失去了,所以势必要夺回。
短暂的时间流逝不能改变他丧子的悲痛欲绝。
殷长春拥有的比殷水虎的更多,他顾虑的也更多,态度有了缓和的余地:“殷荣是你的独子,也是我的侄子,我们叔侄一场,他叫我叔叔,我怎么忍心杀他。”
谈话间,兵器争鸣的惨响中,殷水虎一顿:“这么说,荣儿没有死?”
殷长春当务之急是稳住殷水虎这个叛徒。
照眼下的情形来看,殷水虎这次理直气壮的纠结这么多的家族子弟来兴师问罪,足以见得他在殷家人缘甚广,还不到他能真正和殷水虎撕破脸的时候。
“怎么可能。”殷长春说了软话:“你说我怎么忍心?三弟回头是岸啊!”
殷水虎似乎在犹豫,他的武器是一把长刀,尤其擅长以快打快的攻法,先前他胸口憋着一股气,出招愈快愈急,死死地压着殷长春无法反击。
现在他心神震荡,招势一缓,殷长春大喜过望,以为殷水虎被他说动,得了空隙的同时,更加循循善诱道:“你和太墟天宫勾结,为的不就是权和利?可等到那个时候,你就算真正坐上了我的位置,头顶不还是有太墟天宫狠狠的压着,到那时,你就会像现在忍不了我一样,同样忍不了他们。皆时你又要去哪里寻找助力?你我血骨相连,仍有猜忌,更何况你和他们。你畏惧他们,他们何尝不怀疑你。你以为你能得到善终吗?现在还有回头的机会,回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