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125)
明鸿虽然喜怒无常,但沈晏清上辈子和他相处好几年,倒也不是一点规律都没有总结出来的。
譬如这家话最爱说反话,要是微笑说好,那就是不好的意思。要是面无表情的骂人一通,那就万事大吉了。
明鸿反问:“你想我打你?”
“哈哈。”沈晏清心想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嘴上讨好:“不打更好。”要是能放了他,那更是好上加好,功德无量。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是在痴人做梦,既然自己死路一条了,反而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
难怪这些日子他总觉得金玉开怪怪的,只是他当是因为和金玉开分别太久,难免陌生,于是忽略了。
想到这儿,他心一紧,既然带他来这里的人不是金玉开,而是明鸿,明鸿又知道好多只有金玉开才知道的细节,那么真正的金玉开呢。
沈晏清的嘴唇动了动,想问,但又不敢。
明鸿凑到他的嘴边听:“你说什么?”
沈晏清低下了头,最后无可奈何,终于认命,瑟缩的问:“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明鸿平淡的说:“当然是看见你的第一面。”
“可你认不出我。”明鸿似是想起了什么,这张英俊的脸一瞬间变得扭曲狰狞。他恨不得直接掐死沈晏清,可又实在舍不得。
最后抓着沈晏清的手臂,拖着就往院子中央上走。
沈晏清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说错了,但他已经料想到自己的下场。整个人拧巴着不肯起来,死死地扒着地。他的心再度紧张得砰砰跳起来,双肩与胸膛随着急促地呼吸上下起伏,那种害怕的情绪越来越强烈。
但他的力气怎么也比不上明鸿,几乎是被半拖半提地被丢在了戏台子上:“没认错、没认错啊,是您要我错认的,我怎么认得出……是,是我错了,这次我一定听话。”
戏台上铺了玄青的平整地砖,此地从前看客往来间,穿着官黄舞服的美艳女子便在这戏台上神态妩媚地跳舞。
技艺精湛的匠人在四周涂过红漆的木栏上,再以漆雕画了颜色艳丽的飞鸟百花,做戏唱曲时,附在木栏上的飞鸟便随着戏子的歌声浮动起舞。红娟纸条招摇似幢幡。
那声音越是婉转动人,在法术作用下,鸟儿啼鸣纷飞,百花绽放,暗香浮动。被封禁之前,这里曾是南陵城一处盛景,名副其实的销魂窟。
人走空后,空荡荡的戏楼院门被人锁上。
沈晏清被丢在戏台的正中央,倒头仰望了片刻四方的天际后,他连忙茫然无措地朝着明鸿跪坐起身,一身黛蓝的衣襟凌乱半敞。
青丝披散,方才丢上来时繁冗的衣服被往上推了一截,露出一双瘦白的直腿,玉刻雕琢般的脚趾紧绷着贴在地砖上。
留意到明鸿仿佛带着刺般的目光,沈晏清笨拙地用衣服重新盖住。
他胆战心惊,但看明鸿没有再做下一步,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他一直跪在这里认错。
于是犹豫了会儿,困惑地偷偷觑着眼去瞧明鸿的脸色。
粉白的脸上沁出冷汗,黏了几缕乌发贴在额角,他瞧不见自己现在的这副活色生香的模样,只以为自己连亵衣都是将盘扣别到最顶上的,正在规矩的认错。
“我知道错了,您绕了我吧。”别的话他也说不出,只好颠三倒四的念着这几句,妄图叫明鸿怜悯他一下。
这怎么看都是不要命的勾|引。
明鸿蹲下身,面无表情地冲沈晏清伸出右手,沈晏清迟疑地想了想,伸出软|嫩的舌尖,乖巧的去舔明鸿的手指缝隙。
得寸进尺的仙君分出两根手指顺着他的舌头,探进口腔,里面湿|热|柔软。骨节分明、格外修长的手指摩挲过沈晏清敏|感的上颚,往更深处的喉咙里顶。
沈晏清顿时升起想要干呕后退的冲动,但他不敢吐出来,清亮的口水沾在下巴上,不受控制地往下滴。他张着嘴,眼眶微红地看着明鸿。
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似乎再次打动了明鸿,他抽出手,冷淡的说:“玩个已经将谜底摆在明面上的游戏吧,猜猜我是谁,猜中了我今天就放过你这一次,怎么样?”
明鸿不就是明鸿吗……
这个答案看似不难想,沈晏清用袖子擦了擦嘴,整个人却陷入了惊惧的焦虑中。就像是小时候太傅说要抽书背,背不出就要打手板子,而他被点去台上,傻站着一个字都回忆不起来。
明鸿的模样显眼,要是真见到过,沈晏清的三魂七魄当场就能被吓飞一半,哪里容得下他现在才浑浑噩噩的自投罗网。
应该是换了容貌的缘故。
他换了谁?
哈哈,总不至于是金玉开吧。不可能。
越是逼自己去回忆,沈晏清越是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实在不知道明鸿喜欢什么,也不知道他平日的行为举止有什么偏向,只知道这位仙君是个变态。
阳光照在沈晏清的身上,他一点儿没觉得温暖,反而从心底觉得遍体生寒。
明鸿轻声道:“这个问题很难吗?”
沈晏清支支吾吾的摇头,可要是让他答,他又说不上来。
他怎么能说得上来。
——一个陌生人和一个改头换面的明鸿放他面前,在明鸿发疯以前,他都有一半的概率会认错。
明鸿脸上的笑意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冰冷的扩散,渐渐带上讥讽和嘲弄:“不知道,对吗?”
巨大的压力逼迫着沈晏清。
他嗫嚅地看着明鸿面无表情的神情,恍然觉得这个性情恶劣的仙君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刁难他,好享受他的痛苦。
沈晏清越想越急,但他不敢像糊弄凌霄那样的用俏皮话来糊弄明鸿。他其实也明白凌霄之所以能容许他那些自作聪明的小把戏是因为凌霄爱他,凌霄是他的爱人。
可明鸿呢?
第131章
明鸿是一把尺,密密麻麻的规则编成小字刻在这把尺上,一旦逾越便是粉身碎骨,没有半点通融的余地与情面。
不是爱人、不是朋友、不是敌人,他和明鸿没有任何的关系。
被明鸿逮住的时候,沈晏清的下场就注定了。那些看似亲密的欢好,不过是套在他头上索命的枷锁。
今日是百年前那场结契大典的延续,沈晏清的答案已经写错过一次。
明鸿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答不上来?”
沉默某种意义上已经代表了沈晏清的回答,他又答错了一次。
明明恨到了极点,明鸿却偏偏笑起来:“我跟了你一路,清清。”
他再一次用力地掐住沈晏清的脸,恨声道:“你到底有没有把你的目光放在我的身上,哪怕一分一秒?!”
明鸿咬着字,一字一顿的说:“从四灵楼开始,问心山、万里风、那伽寺……再到北域针塔,我用金玉开的眼睛,看了你整整一路。”
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了:“你更喜欢他吗?凭什么,我们两个明明是同一个人!你凭什么更爱他,而不爱我!”
在今天之前,明鸿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吃自己的醋。
沈晏清被明鸿摁倒在地上的时候,他下意识就想转过身爬出去,可明鸿掐着他的手,怎么都挣脱不得。
仰面倒着,夏日的光刺目得叫人睁不开眼。
明鸿压在他的身上,用膝盖抵着分开他的双腿,探入衣襟里的手指有几分阴寒的冰冷,在这样晒的天气里,还是冰得沈晏清忍不住颤了颤,他不敢躲,从肚子到胸口,热气蒸腾似的往脸上扑。
他看不清明鸿的脸色,只听见明鸿森森的说:“你凭什么爱他,但又恨我?!”
沈晏清满目茫然,在这一瞬间,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听不懂人话的傻子。
明鸿就是金玉开,金玉开就是明鸿吗?
假的吧,是骗他的吧。
沈晏清的目光木讷地朝明鸿的脸上看过去,这分明是明鸿,而不是金玉开。他再看明鸿盛怒的神情,明鸿没必要骗他,这好像不像从前那些欺骗他的谎话。
为什么呢。
这世上,他不明白的事情又增加了一件。
明鸿在他再次泪流前,告诉了他答案:“你不是在凌霄的梦里看到了吗,太墟天宫的分魂术。还不明白?金玉开是我的分魂,你爱上的是年轻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