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138)
两人在承明宫的小宫门前分别,柳兰陵觉得自己仿佛在梦中一般。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觉得这次的受伤,是他生平受过最值得的伤。
走过一道道的宫门,远远望见扶风苑,他火热的心情如同被泼了盆冷水。
柳兰陵走进自己的小院,里头的灯仍是熄灭的,王月卿还没回来。他从中午到现在还未吃过东西,嘴唇都因为许久未喝水而干裂起皮,见过心上人的激动一消退,饥饿感就如潮水般的翻涌上来。
在厨房的壁橱中翻找了下,里头还有他上次回家带来的两坛子玉壶春。柳兰陵提上这两坛子酒,用荷叶包了半斤卤过的牛肉,兴致冲冲的又出了门。
他回来时,见到隔壁院子也还亮着灯,虽是深夜,但如今他仍是心潮澎湃,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人分享自己的好消息。隔壁院子住的乔木春与柳兰陵自小相识,是他难得的知心朋友。
乔木春原本正在修炼,他光着肌肉精壮的上半身去开门。
打开门一瞧,发现是有几日没见过面的柳兰陵。
来等不急乔木春问他来做什么,柳兰陵提着酒就往里走:“我有好事要与你说。”
“什么好事?”乔木春笑嘻嘻的问:“过几日便是承明宫的考试,你祖传的回春诀练到第几回了,我看你这样高兴,难不成已经突破了第三转?”
“不过是区区一场考试。”柳兰陵面露不屑,“即使拿了好名次,要是没被那些宫主看重收入门下,只拿着那么丁点的奖励有什么用。”
乔木春隐隐觉得柳兰陵有些不一样了,他家世不如柳兰陵,这些日子一直很认真的在准备宗门考试的事情,即使没有被选中,他也很想得到那些好名次才会有的奖励。
柳兰陵道:“这次考试我没准备过,只打算去走个过场。”
乔木春面露尴尬:“这些天我见月卿一直忙着接了很多任务,她很想给你换那把武器,为了你能考得更好些。你这样说,要是被月卿听见了,她会伤心的。”
柳兰陵开了酒,递给乔木春一坛:“我知道,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什么事?”乔木春好奇的问,他猜想这件事应该与柳兰陵进来时与他说的那件好事有关。
柳兰陵神秘道:“前些日子翠微宫不是将玉芙楼清扫过,请进来了一位贵人吗?”
这件事整个太墟天宫的人都知道,乔木春点点头:“听说玉芙楼内金碧辉煌,遍地是黄金珍珠、宝石,玉砌垒做的高台上摆了一座燃了香的青铜三足鼎。”
他也想进去看看这传闻中的玉芙楼,但乔木春的身份令牌是承明宫中最低级的一类,他不如柳兰陵已是筑基的修为,至今仍是炼气,因此离不开承明宫。
这些都是他从别的弟子那里听来的。
柳兰陵轻蔑的笑了两声:“这些不过是玉芙楼内最无关紧要的东西了,重要的是住在里面的美人——”
他蠢蠢欲动的想,总有一天,他能得到的。
在鼻尖的酒香中,烛光水汽氤氲的幻想里,柳兰陵仿佛再度看到了月色下沈晏清那张冷艳而模糊的脸。
今夜见面的时间是子时,都这个点了,沈晏清还来见他,他觉得沈晏清应该对他也有好感。否则不会这样温柔的对他笑,这样体贴的帮他包扎,乃至于叫他明天再去玉芙楼里见他。
届时,连同那玉芙楼里的财宝,都会是他的。
正当柳兰陵还在想入非非,坐于他对面的乔木春喝了酒,吃了几块牛肉,打了个酒嗝。
他也被柳兰陵的话,思绪被引入巍峨的翠微宫中,那奢靡的玉楼。
“住在玉芙楼里的美人?”乔木春咯咯咯的笑起来,“应该是个皮肤特别白,胸很大、屁股很肥的女人——”在他的想象中,是琴川最大的花楼里,穿着鎏金舞服、露着肚脐,用金属面纱蒙住脸的西域美女,“一定很丰满,抱在怀里会很舒服。”
柳兰陵听见乔木春的话,他有些动怒,反驳道:“你说什么呢,什么女人,他是个男人——我不准你说这种恶心的话侮辱他!”
乔木春被柳兰陵过激的反应闹得有些恼怒:“我连想想都不能想吗?”
“我不准你想。”柳兰陵刚倒出来的酒还没喝,他就恍然有几分醉意似的,恨不得撕烂乔木春的嘴:“我不准你这样想!”
乔木春看着发狂的柳兰陵,撇撇嘴道:“人家和你有什么关系?我随口说过两句,你和我真做了什么似的。我都听说了,你之前在玉芙楼做事,结果被翠微宫的尚仪罚,罚过后又眼巴巴的去求人,还想再进玉芙楼做事……你可别告诉我你被玉芙楼里的美女、美人迷住了魂,人家玩玩你的而已,你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我告诉你,根本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柳兰陵斜斜的看着乔木春,他一心以为自己和沈晏清会是两情相悦的。
从柳兰陵的反应中,乔木春恍然大悟,他站起身,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柳兰陵:“你不要告诉我,你口中的好事是你要与那玉芙楼里的美人在一块儿了?”
柳兰陵不说话,他觉得乔木春是在嫉妒他。
乔木春恨不得能给柳兰陵一个耳光,叫他清醒清醒:“想想月卿!你给我想想月卿啊!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吗,她去了忏悔林,给那些囚徒送餐。她做这样危险的事情,就为了能给你换一把趁手的武器,而你在这里想什么得不到的美人?你对得起她吗?”
“我实话告诉你,为什么我说你和玉芙楼里的人绝不可能在一起,我没有夸大事实,我说的是真话。你回去把翠微宫的玉简翻出来——知道上一个住在那里的人是谁吗,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沈晏清!那位你口中、玉芙楼的美人,他是天君养着的禁脔!!!”
第142章
僵持了片刻,柳兰陵捻着筷子,给自己夹了块牛肉。橘黄色的烛光随风跳动了两下,照在他的脸上,光与暗在一瞬间交替,又重新恢复明亮:“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就因为沈晏清是天君的禁脔,所以就说他也是?你的推论会不会过于武断了?这太侮辱人了。我不信,他那么温柔,你没见他不会知道的。
今天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就坐在窗边的看书,穿着一件素白的衫子,一切都正当好。”
柳兰陵道:“为什么他就不能是天君的徒弟,或是后人呢?”
乔木春暴怒着,他不敢相信柳兰陵真的有这么蠢:“别给我犯傻,我们天君还那么年轻,他找十个老婆都比收一个徒弟有可能,尤其是出关的这些年来他连一位姬妾都未曾收过。刚刚这些蠢话,你自己放心里念上几回,你会信吗?
就是因为他漂亮,玉芙楼里凭空住了一位不知姓名位分的美人,你不会觉得奇怪吗?就算一开始他不是,换做你是天君,你会不会心动?他可是两面、就两面,就把你勾得神魂颠倒了。
我告诉你,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碰的!你有这心思,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别说你自己要死,还会连累你整个家族!你娘、你爹都得死!”
柳兰陵其实已经渐渐被乔木春劝服,是啊——
为什么先前玉芙楼一直沉封着,天君一出关,就叫人收拾好了?如果只是给自己的晚辈居住,这样华侈的风气只会侵蚀晚辈修行的锐气,随便在翠微宫中收拾出几间厢房就行了,完全没必要这般的糜费,沈晏清瞧着也不像是喜好奢侈的人。以他年龄、修为,也用不起如此高档的东西。
除非沈晏清并不是以人的身份待在玉芙楼里,他对于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君来说,与玉芙楼里璀璨夺目的金子、宝石,法宝、青铜鼎、玉器、瓷瓶并没有差别,他并没有在享用那些物品,而是作为物品在被享用的。他只是一个格外漂亮的“人”。
柳兰陵几乎要被自己的这个充满恶意的揣测压得喘不过气,他不愿意相信,那样清冷美丽的人,他得斟酌认真思考过才敢说话的人,甚至是对话过的每一句、每一次停顿都会被他反复回忆好久的人,在别人的眼里却只是一个漂亮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