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一缕烟(76)
刚去那会儿,郑铎为了达到李思敏的要求,痛苦地读预科、痛苦地准备考试。那时候他们还经常联系,所以他知道郑铎没有听他的,没有找补课老师,而是靠李思敏每天监督他、教他。那时候,郑铎偶尔也抱怨,说自己这恋爱谈得跟修行似的,说自己的女朋友不像女朋友,像女老师。
他考上大学以后,余初跟他说,要记住李思敏对他有多好,他这入学通知书里有一半都是李思敏的功劳,以后千万别辜负人家。
然而后来的情况是,公子哥儿一朝落魄,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那时候李思敏没有抛弃他。
余初知道李思敏家境不差,但也只是普通人家。新加坡的消费不低,小佳以前说过,她是要指望奖学金的。那时候郑铎是靠什么生活呢?
后来他通过小佳,知道郑铎毕业了,知道郑铎工作了。李思敏比郑铎早毕业一年,选择了读研,因为郑铎说自己毕业以后能找到工作,供得起他们两个人。后来他实现了自己的承诺,再之后他向思敏求了婚。
余初想象不出郑铎和一个女孩子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样子,想象不出他每天穿着西装朝九晚五通勤上班的样子,稍一想就要流下眼泪来。但他终归还是替郑铎高兴,他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
人们都说,好的爱情才能让人变得更好。余初觉得自己也比以前更好了,是不是也可以说,他对于谭知静的爱情,其实也是好的。
他最终还是没有去,对小佳说了声谢谢,对李思敏说声抱歉,在心里对郑铎说声对不起,他继续他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谭知静的公司办年会比其他公司稍微早一些,每年都是在同一家五星酒店里租间会议厅,谭知静和教授分别上台稍微讲一讲,之后大家就能吃东西了。吃饭期间台上同时玩儿着小游戏,有几个性格外向的员工自己准备了几个小节目,还有一个从外面请来的主持人负责活跃气氛,主持游戏的流程,还有抽奖什么的。整个年会就以让员工开心放松为主。
余初也来了,谭知静在讲台上讲话时就看见他了。他说话时,余初就坐在下面,和旁边的小刘说说笑笑,偶尔往台上瞟一眼,然后毫不留恋地离开。余初也上台参加了一个小游戏,你画我猜,他和小刘赢了,一人拿到一只红包。两人下了台,手在桌子底下偷偷摸摸地数钱,然后一脸满意的样子。谭知静在心里想着,还能有什么理由给余初发奖金,他会不会要。之后的几次抽奖余初都没有中,小刘中了一支名牌钢笔,他要送给余初,余初没要。这时余初向谭知静看了一眼,两人都没料到视线会这样对上,都是一愣,又都匆忙地将眼睛转开。
整场年会也就一顿宴请的功夫,因为开始得早,结束时也不过八点。散场以后,谭知静说要回公司处理些事,几名员工也说要回公司加班。
谭知静在自己办公室里待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外面闹闹腾腾的,顿时一阵说不清的心慌。后来他想起这里,觉得这可能就是人的第六感——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年会散场以后,临走前,余初深切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他一直惦记着,希望余初是有话想和他说。
果然就是余初出事了。谭知静要回公司,余初跟着几名要加班的同事也回来。他们是坐的地铁,到公司楼下时,听见灌木丛里有猫叫,还有小奶猫的声音。
现在不是猫产仔的季节,太冷了,天气预报说晚上还有大雨。
余初担心小猫晚上会被冻死,听母猫的叫声,也像是通人性的,听见人声就会叫,像是在向人求救,余初就想把小猫们抱出来,带到室内去。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母猫虽然刚产了仔,但允许他用手去碰小猫。余初脱下棉衣捧在怀里,做成一个临时的窝,把还没睁眼的猫仔挨个放进犹带着自己体温的棉衣里。他弯着腰去捡最后那只猫仔时,他和母猫都放松了警惕。这时一个同事的电话铃突然响了,可能因为刚刚在地铁上,音量调大了,铃声十分刺耳,小猫受惊地尖叫,母猫也暴跳起来,兴许是误伤,前爪在余初脸上划了一下。
他抱着小猫走到光线充足的地方,同事们才看清,他脸上的这条伤口流血了。
余初抱着小猫,脚边跟着焦急的母猫,身后还有几名同事,一起慌慌张张地上了楼。这时谭知静也出来了,余初下意识先看了他一眼,再转身去找能安放小猫的地方。
有同事向谭知静申请,能不能让小猫在这里暂住一晚,明天他们肯定想办法把它们移走。谭知静顾不上说话,眼睛和脚一直跟着余初。余初刚刚看他的眼神让他比之前更加心慌。
余初已经找到一个偏僻的角落,这里有一张闲置的办公桌,还堆了些杂物。余初把裹着小猫的棉衣放到杂物后面,这样猫能有安全感,母猫立刻跳了进去,也卧到他的棉衣里,挨个舔起自己的孩子。
余初看了它们几眼,站起身来,嘱咐身旁的同事,让他们给母猫买些干猫粮,再准备些水。
这时谭知静看见他脸上那条细细的血印,问他:“这是猫抓的吗?”
余初说:“是。”他吞了一口口水,问谭知静:“你能开车带我去医院打狂犬疫苗吗,我怕——”
谭知静顿时脸色一变,抓着他的胳膊,两人一起大步朝外面走去,走了几步,就都变成小跑,越跑越快。
进到电梯里,两人都呼呼地喘着气,不仅是因为刚才疾跑了一段,还因为恐惧。
谭知静将手伸进兜里,想去拿手机搜一下,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微微有些发抖。他攥住手机,问余初:“狂犬病毒致死率高吗?”
余初看了他一眼,眼里面滚起泪花,说:“你别害怕。”
第84章 别生自己的气
上车前,谭知静突然拉了余初胳膊一下。余初停下来,看见他脱下大衣,披在自己身上。余初回头看着他,双手拢住大衣的衣领,两人上了车。
谭知静开车,余初在副驾用手机搜东西。看了一会儿,他把手机收起来了,虽然极力抑制,但就像他刚刚问谭知静能不能带自己去医院时,他那脸色怎么能瞒得过?谭知静只往他脸上瞟了一眼就看出来了。
“余初。”谭知静喊他一声,“先别看了,别自己吓唬自己。”
余初“嗯”了一声,偏过头去看谭知静,转头时,感觉自己的左手被他握住了。他没有下意识去看被握住的手,而是继续看着谭知静的侧脸。只要能看见谭知静的眼睛,他就能知道谭知静心里在想什么。
余初的心脏激烈地跳着,和刚刚惊恐时心脏像一只空易拉罐在胸腔里乱跳时的心跳加速完全不同。他的手被谭知静握着,心脏渐渐充盈饱满起来,踏实地一下一下地跳动,与幸福相当的感觉。
这样握了一会儿,余初突然猛地将手从谭知静手里挣脱出来了。
“我摸完猫以后没洗手。”他解释。
“没事。”谭知静依然是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右手垂在两人之间,等着他握回去。
“万一母猫有,小猫身上肯定就也有。”
“没事,余初。”
“你手上有伤口。”
“没那么容易传染的,余初,你以前还是学生物的呢,要相信科学。”谭知静努力轻松地开玩笑。
“可你还有洁癖呢。”余初一直望着他,在心里说,“你不是最害怕细菌病毒吗?”
洁癖是不顾科学的恐惧,爱也是。最后余初抬手攥住谭知静的衣角,紧紧攥在手里。
到了医院,医生先问:“被抓以后冲洗过伤口了吗?”
谭知静的脸色霎时一片灰败,眼神却又十分坚决,好像天已经塌下来了,他还勉强想要托住。余初则带着一种“为时已晚”的镇定,回答说:“忘了。”
医生见他们这样,不由安慰道:“别紧张,你们来得快,及时打疫苗一般都没事。”
两人却因为医生口中的“一般”而想到其他情况,都沉默下来。两人的反应让医生都忍不住揶揄他们惜命,又夸他们意识好,继续保持。
打完疫苗,从医院出来,他们之前不是在车上就是在室内,还没觉得,这会儿被寒风狠狠一吹才觉出冷。谭知静大衣下面只穿了一件非常薄的羊绒衫,冷风透进去,忍不住地打起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