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一缕烟(8)
余初看着他谨慎的动作,把自己手里的纸攥成一团,偷偷塞进裤兜里。
他们从洗手间出来,余初已经跟刚才判若两人了,好声好气地和几个女同学说了几句话,大家高高兴兴地互道了再见。
郑铎问:“咱们接下来什么安排?”
谭知静没有说话,余初则像是心血来潮般提议:“我今天想吃点儿好的。”
郑铎乐了,“你今天干了那么牛b的事,是得吃顿好的!你说去哪儿?”
余初假装思考了一下,问:“你爸今天晚上在外面吃吗?我们蹭他的。”
郑铎嘿嘿一笑,“我爸哪天不在外面吃?”说着拿出手机给郑副处打电话。郑副处一听是余初想吃好的,当即便笑了,问:“小初想去哪儿吃,郑叔请客!”
余初说了个酒店名,郑副处笑着夸他会挑地方,就定在那里。
“那我们让谭哥送我们过去?”余初问电话那头,眼睛瞟向谭知静,对方也正好在看着他。只是两人怀着迥异的想法,没有任何交集,两厢里视线一触便又自然地移开了。
郑副处记人名有一手,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说:“你是说小谭?行,我喊他一声,让他接你们去。”
“不用,郑叔,郑铎有他电话,我们给他打电话就行了。”余初这么说着,一旁的郑铎笑着冲他竖起大拇指。旁边的谭知静也在笑,眼梢嘴角几乎看不出变化,但眼神里是实打实的满意。
余初也很满意。他选的酒店有大包间,大包间里有两张桌子,一张大桌,一张小桌。他以前跟着余副局出来吃饭时,大人们就在大桌上喝酒,他就去小桌上写作业。
在没有见到谭知静的这段时间里,他每天都在脑袋里编造有关自己和谭知静的场景。总算有一个场景要成真了。
他们还是坐谭知静的车过去,郑铎还坐副驾,余初则换到郑铎后面。他和郑铎说着话,眼神无意识地落到副驾的椅背上,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上次在谭知静的车里,对方回过头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是嫌自己把椅背踹脏了。
余初脸上忽的热了,窝进后座不再言语。
他不理郑铎,郑铎就找谭知静说话。谭知静一边开车一边应付他,等红灯的时候,谭知静从储物盒里拿出一块糖,刚要剥开,被余初从后面扑过来,扒着椅背问他:“是什么?”
谭知静只好举起来:“糖。”
“我想吃。”
谭知静回头看他一眼,没有多问,把糖递给他。
余初垂眸看了一眼,:“我手脏了,你给我剥吧。”
谭知静说:“我手也不干净,我摸方向盘了。”
余初说:“那也比我的干净。”
谭知静不和他纠缠,替他剥开糖纸。是块奶糖。
谭知静喂别人吃东西和喂自己是一样的,剥糖纸的时候手不碰里面的糖,之后还用手指头托着,垫着糖纸,小心翼翼地把糖送到余初嘴前。
可是余初却不敢吃了,他嘴里疯了似的分泌唾液,却不敢张嘴,怕一张嘴就什么都露出来了。
“逗你的!”余初吞咽一口,这么说,然后一屁股坐回去。正好这时变灯了,谭知静通过后视镜瞥他一眼,短短犹豫一瞬,把差点碰上余初嘴唇的奶糖送进自己口里。
余初在后面看着他把糖纸随手塞进垃圾盒里,再度陷入复杂的后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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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有同学看出来,余初这么生气,是因为他隐约感受到女生来月经被嘲笑和他妈妈被折磨是同一个根本原因。
第8章 远
(上一章太长了,移一半作新章。下一章也更了)等到了酒桌上,余初才想明白谭知静为什么要吃糖。这里的每个大人都比谭知静有权有地位,他一来就得不停地敬酒、张罗、充当贴心的服务员,连吃口菜的时间都没有。
“是我把他拉过来的。”余初有些难过地想,“可他自己也愿意来。”
最难过的领悟是,他的那些日思夜想对谭知静而言,赶不上把他引进这个饭局的那句话。
余初看不下去了,对郑副处说:“郑叔,我去写会儿作业。”
郑副处马上问他:“吃饱了吗?要不给你再开个屋子,我们吵不吵你?”又说郑铎:“你看看人家,你也去写作业!”
郑铎受了无妄之灾,瞪起眼儿,听见余初说:“在这儿写就行。”更是要把眼珠子瞪出来。
余初舍不得离开这间屋,舍不得完全看不见谭知静。
他和郑铎挪到小桌上去。余初面朝着大桌的方向,但根本写不进去。那些吵嚷当然会影响他,一个画一样的人,被那些俗人俗事轻贱。
后来余初看出谭知静不能喝了。他是花了些功夫才意识到谭知静也有“不能”的,因为这个人总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好像万事有把握,还那么聪明,嘴上说“高中知识我可能都忘了”,却一直帮自己做完最后一道大题。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他俘获了余初的心,所以让人觉得他无所不能。
“郑叔,我想让谭哥帮我看道题。”余初走过去说。
谭知静明显已经醉了,反应迟钝了很多,闻声先看向余初,定了一会儿才去看郑副处。
有人问:“小谭大学毕业了吧?”
谭知静恭敬地说:“毕业了。”
余初抢着报出他的大学名,还说:“他是博士!”
谭知静喝醉后表情明显了很多,他露出被抢话后的意外,解释道:“博士没有读完。”
这时已经有人惊讶起来,“高材生啊!我大学就在你们大学附近……”他与谭知静攀谈起来,又问他为什么不把博士读完。
“我爸这两年身体不好,去年刚做了一个手术,不能再累着,我就回来帮他打理厂子。”
这时才有人问:“小谭家里是做什么的?”
“开了个小厂子,做建筑橡胶的。”
余初恍然大悟,心想:“难怪。”
他想让谭知静多当会儿主角,就假装忘了要做题的事,又坐回自己的座位吃起来。他刚刚就没吃饱,这会儿才有些胃口,一边痛快地大吃,一边看着谭知静和桌上几个人交换了手机号,只是心疼谭知静又多喝了几杯。
谭知静不得不再次端起酒杯敬酒时,余初抢着站起来,“该我敬各位叔叔大伯了!”
几个大人顿时叫好,让谭知静给他满上。余初看见谭知静犹豫了一下才站起来,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白酒。
郑副处说:“再多倒,小初能喝,别看他小,这孩子有出息。”
谭知静又犹豫了,只给他添到半满。
余初显然是经常出现在这种酒桌上的,已经有一套现成的规矩。他敬酒也要打圈,但不用一口闷,对每个人说两句助兴的话,再喝一口就成了。他举着酒杯说着那些不用走脑子的话,感觉到谭知静一直看着自己。
等他敬完一圈,带着谭知静下了大桌。郑铎已经窝沙发里去了,小桌成了他们两个的。
余初把卷子摆到谭知静面前,问他:“你还能做题吗?”
谭知静疲惫地用手支着额头,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我看看……”
余初想笑,只有当谭知静喝醉了,他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没想到李叔也是好大学毕业的,不像。”余初凑近了,和谭知静说悄悄话。
谭知静像是被他逗着了,但是得忍着别笑出来。
“你也讨厌这种,是不是?”余初用眼神示意大桌那边。
谭知静沉默地看着他,不表态。
余初低头玩儿了会儿自己的手指头,忽又问:“你今天是不是心情特别好?”
谭知静表现出不解。
“你今天去学校的时候,我感觉你心情特别好。”
谭知静缓缓地眨了眨眼,突然笑了,“哦,是。我姐姐生了。”
余初看着他的笑脸,呆住了。他之前一直觉得谭知静生气的样子比笑的样子更好看,因为谭知静不是常年故意板着脸的那种人,他的笑容给得太轻易,并且一直含有虚伪的成分。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