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长(2)
陈文川他们也看见这伙人是冲他们来的,一时有些懵,小声嘀咕道:“什么情况?”
一个学生说:“总不会是打劫吧?”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绷起来。
转眼间,几个壮汉已将他们围住。
领头的壮汉是个啤酒肚,脖子里盘着一根掉色的大金链子,笑嘻嘻地凑到乔荆玉跟前,“小帅哥,你们去哪儿啊?坐车吗?”说着就要上来拎他的箱子。
乔荆玉哪里见过这阵仗,他从来没跟这种人打过交道,以至于没做出什么反应。
陈嘉比他大三岁,已经是一个成年人的模样,立刻戒备地挡在他跟前,客气道:“不用了,谢谢。”
同行的其他人也意识到,原来这是黑车。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不想惹事,再说了,对方太壮,他们也惹不起。
陈文川也连忙说道:“不用了,谢谢了,我们有人接。”
他语气很客气,也提醒对方他们是有人来接的,帮手马上就到。
但这群人一点离开的意思没有,反而一再往他们行李跟前凑。
盘金链子的说:“这大热天的,还等什么人接啊,坐我们的车走吧,哪里都能送到。”
其他壮汉也跟着附和:“就是嘞,看你们人多,给你们算便宜点怎么样?”
陈嘉问:“便宜点是多少钱?”
金链子:“一人三百!”
三百?那他们五个人就是一千五!乔荆玉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怎么不去抢啊?很明显,这群人就是看他们外地来的,想宰一笔。
陈嘉本想着破财免灾,省得惹麻烦,没想到他们真敢狮子大张口。
两拨人正僵持,路边响起一道急促尖锐的刹车声——一辆机动三轮停住了。
车上下来一老一少,手里各拿一把铁锹,老大爷边往这儿走,嘴里还厉声说着方言,听着像是骂人,少年人则操起来铁锹就往黑车壮汉们身上招呼。
什么情况啊这是?
乔荆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嘉拉着一个“退!退!退!”的大动作,一直退到远离战场。
他连忙拿出手机想报警,却被陈嘉连声的“卧槽”打断,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也跟着睁大眼睛,嘴巴张成小小的O型。
太帅了。
白衣黑裤的男生身材颀长,身手利落,一打五,都不叫斗殴,就是单方面殴打几个壮汉。
陈嘉和他两个同学想过去帮忙,都没插上手。
五个壮汉就全倒了,躺在地上呲牙咧嘴,吱哇乱叫,大金链子似乎伤得最重,因为他叫声最惨。合着都是虚胖。
嘻嘻,活该!让你抢我箱子!
乔荆玉用手机录像,喜滋滋地拉近镜头,准备给大猪头一个特写。镜头中心站着的人突然转过头,朝他看了一眼,对方黑发凌乱,眉眼锋利,轻蹙的眉心流露出几分不耐,显得眼神分外凌厉。
隔着手机屏幕,乔荆玉都能感受到那一记眼刀冷飕飕的。他手一抖,咔嚓截下一张特写,心虚地放下手机。
对方没再看他,大步走到三轮跟前,把铁锹往车厢一扔,卸下来一辆自行车,风驰电掣地骑走了。
第2章 溜了溜了
乔荆玉望着那个男生离开的方向,眼神里流露出天然的崇拜感。
他出生的时候不顺利,还有先天性的心脏问题,虽然后来治好了,但他小时候身体很差,长大后也经常生病,身体发育也迟缓。
尽管个子勉强达到同龄人平均身高,但在北方校园里,算是矮的,而且抽条后太瘦了,看着就营养不良,白白的细胳膊细腿,总是像个小孩子。
所以他对身体强壮又能打的人特别盲目崇拜。
大太阳底下,老大爷和陈文川热情寒暄,原来他就是观云村的村长。
乔荆玉觉得老村长肯定日理万机,发际线都快褪到脚后跟了。
老村长擦了把汗,握住陈文川的手,“你好你好陈教授,我一路上紧赶慢赶,就怕你们上了黑车,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这可是来支教的老师,村长生怕这伙流氓地痞破坏了他们这地方的形象,解释道:“其实我们这儿的人都很好客的,这群人就是坏人凑在一起了,都是镇上的流氓,有些还蹲过大牢,聚在一起整天生坏,专坑外地人。先强拉人上车,然后把人拉到犄角旮旯,漫天要价,不给加钱就抢东西,把人扔在荒郊野外。”
这就是他在电话里提醒千万别上黑车的原因。
陈文川还惦记着刚才救他们的少年英雄,问道:“老村长,刚才那个男孩子是谁呀?”
村长说:“那是我们村的孩子,搭我的车到镇上给他爷爷买药的,今天亏得有他在。”
陈文川说:“我还以为是你孙子呢。”
村长爽朗大笑,“我要是有那么大个孙子就好了!”
乔荆玉望着那个少年离开的方向,原来是观云村的人。
太阳底下站久了,他热得冒烟,随手把棒球帽摘了,一头蓬松的自然卷暴露在日光下。帽子把头发压乱了,他用手指理了理,效果不佳,反而更乱更翘了。
“呦,咋还有个女娃娃!”村长看着乔荆玉,瞪大了眼。
同行的人全都哈哈笑起来。
乔荆玉攥着帽子,脸不知道是太阳晒的还是羞的,通红通红的,愤愤道:“我男的!”
这下老村长也笑了,“我头一回见这么标致的男娃!”别说男娃了,就是村里的女娃娃,也没有这么白净标致的。城里就是养人呐,不像他们村里的孩子整天风吹日晒的。
乔荆玉唇红齿白,有点男生女相,小时候常被认成女孩,长大后长开了,就好了很多,但他又爱俏,仗着高三最后俩月的时光,班主任不怎么抓仪容仪表,就不肯把头发剪短了,偶尔也会被认错。
不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认错,还是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他不跟他们说话了。
日头太毒,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村长提起陈文川的行李箱,让大家跟他上车。
乔荆玉望向路边停靠的机动三轮,心想不是吧?
但还真是。
这一路绿皮火车倒大巴,大巴下来倒三轮,真够坎坷的。
陈嘉把自己的行李箱放车厢里,又过来拖乔荆玉,嘴里还说着:“这个好这个好,乔乔,坐三轮你肯定不晕。”
乔荆玉来到三轮跟前却没动,问:“我们不等他了吗?”
村长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说:“哦,你说骆海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放心吧,他有自行车,镇上到村里不远。”
乔荆玉这才上车了,原来那个男生叫骆海。
陈嘉说得对,机动三轮不是封闭的,确实不晕车了,但架不住机动三轮声音又大又颠簸,一路把乔荆玉颠够呛,耳朵都快震聋了。
这一路进村,心更是拔凉。
村里散落着低矮的泥瓦房,砖缝里都长草了,小小窄窄的门,往里一看黑咕隆咚,说是屋子,更像个地窖,这能住人吗?
泥巴路两侧是堆积如山的生活垃圾,竟然还有散发着恶臭的粪堆,刚下过一场雨,都给冲到了路中央,没有下脚的地方。
他的世外桃源,他的青山绿水,他的农家乐,通通泡汤…
来到村长家,午饭还没做好。路上太颠簸,乔荆玉下车就吐了,村长让他进屋躺会。
这间小屋是安排给陈文川的,方便他随时跟村长沟通支教的问题,其他人另有安排,乔荆玉暂时先在这里休息。
他看着屋里的土炕,窗棂上的蜘蛛网,闻到棉被淡淡的、陈腐的霉味,表情很复杂。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件外套,蜷着身体,以极其扭曲的姿势躺下了。
结果还没睡着,就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一只大老鼠趴在他脚边,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乔荆玉“嗷”的一嗓子,连滚带爬翻下床。
村长听见叫声吓了一跳,闻声而来,赶到的时候,乔荆玉已经跑到屋门口,看见他来几乎要跳到他身上,“有老鼠!好大的老鼠!它要吃我!”
村长活到六十多,这辈子还没见过耗子能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