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长(40)
骆海心里头立刻浮现出乔荆玉可怜兮兮坐在地上的场景,他真的不应该吃这样的苦。
乔荆玉落座,趴在小桌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睡觉,这个姿势并不舒服,因为小桌有点矮,他的肩膀要往下塌着。
他并没有睡着,只是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过了一会儿,觉得一边胳膊麻了,又把头歪向另一边胳膊。
车厢里很安静,大多数人都闭着眼睛睡着了,没睡着的也在闭目养神。
骆海看了看身旁怎么睡都不舒服的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喊:“乔荆玉…”
“嗯?”乔荆玉哼了一声,蹙着眉心,很茫然地看着他。
骆海说:“睡我腿上吧。”
他把身上的薄外套脱了,卷了卷,垫在腿上当枕头,“过来。”
乔荆玉困极了,迷迷糊糊的,这会儿格外听话,很顺从地倒在骆海怀里,歪着身子,头枕在骆海腿上。
骆海的外套正好充当枕头,垫在他脑袋底下,这下舒服多了。
他呼吸渐渐平稳,很快就睡着了,手心里还攥着一颗溜溜梅。这是最后一颗,他想留给骆海吃的。
坐在他们对面的是一位中年阿姨,看到他俩的姿势,笑着问骆海:“这是你弟弟吧?你们兄弟俩感情可真好。”
她一路上都看在眼里,个子高的这个,一直照顾着瘦小的这个,还让弟弟睡在腿上。一般家里有这么两个岁数相差不大的男孩,可很少有那么和谐的,不打架就不错了。
骆海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34章 深海与鲸
火车穿过长长的隧道,驶出黑暗,迎接黎明。外面天光大亮,有人“唰”的一声拉开窗帘,骆海阻拦不及,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
乔荆玉不适地皱了皱眉头,茫然醒来,他晕乎乎的,已经不记得是怎么睡到骆海身上的。
坐起来的时候,一边脸颊上印着红印子,隐约还能看出骆海裤子布料的纹路,看着就像被人打了。
骆海觉得他的样子有点搞笑,没忍住弯了弯唇角,憋着笑声问:“你醒了?还困吗?”
“有点。”乔荆玉很适宜地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
他动了动胳膊和腿,全身都挺难受的,不过想想骆海肯定比他还要累,还要难受, 也就收敛了几分起床气,要不然肯定要臭脸。
“我去洗把脸。”他说。
骆海说:“我跟你一起。”
洗手间正好没有人,乔荆玉用冷水往脸上泼了两下,抬起头正准备用纸巾擦干净,就看到自己脸上的红印子,活像被人用鞋底子拍了一下。
他觉得太丑了,连忙用手捂住,又看了看骆海,骆海估计早都看到了,却没提醒他。
骆海洗完脸,看到他的动作,“没事儿,一会儿就消下去了。”
“唉,消不了。”乔荆玉搓了搓脸,从兜里掏出两枚口香糖,一块自己吃了,一块给骆海。他们都没带牙刷,没办法刷牙,只能用这个先凑合一下了。
早饭在火车上吃,乔荆玉因为脸上的红印子太丑,不肯去餐车吃饭。骆海给他泡了一个方便面,对面的阿姨还给了他俩一个水煮鸡蛋。
乔荆玉虽然饿,但却没什么胃口,他一般在车上都吃不下东西,吃多了还容易吐,所以只吃了一个鸡蛋,喝了几口汤。
“你再吃几口吧?”骆海劝道。乔荆玉从上了车,就没怎么吃东西,水也喝得很少,脸色都变差了。骆海能看出来,他大概不喜欢坐长途火车。
乔荆玉摇了摇头,靠在车窗旁,正准备戴上耳机再补一觉,就看见骆海端起他吃剩的泡面,吃了起来。
他目瞪口呆,过于震惊了。平时就连爸妈也不会吃他吃剩的东西,就是他自己,也嫌弃自己的剩饭,也不知道骆海是真不嫌弃他,还是太过节约了。
临下车的时候,乔荆玉接到了乔珍的电话,挂断电话,他对骆海说:“我妈来接咱们,陈老师说让你先到我家住。”
目前关于资助骆海读书的事,都是陈文川在和骆海沟通,出发前村长也告诉他,一切都听从陈老师的安排。骆海听到是陈老师说的,也就没有多问。
一直到下车,乔荆玉脸上的红印子都没有彻底消退,这回骆海知道为什么乔荆玉会说“消不了”了。
他皮肤太嫩,脸也太白,这种红痕在他脸上一时半会很难消退。
A市比骆海想象中的还要大。
他跟着乔荆玉一下车,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流,明亮宽阔的车站大厅,各色的指示牌,还有不停闪烁的电子屏幕。
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无法掌控的茫然无措。
“走吧。”乔荆玉说,“我妈在出站口等我们呢。”
骆海用力攥紧了行李袋的带子,心里竟然有一些紧张。
他们跟着人流往出站口走,离出站口很近的时候,骆海隔着人群,看到出站口那里站着一个身材有些娇小的女士。
他第一反应就是,那位女士大概就是乔荆玉的妈妈,虽然他还没有看清脸,但远远瞧着神态很像。
果然,乔荆玉看到人之后,加快脚步跑上前,喊了一声“妈”。
然后两人拥抱了一下。
乔荆玉转过头看着骆海,向乔珍介绍:“妈妈,这是骆海。”
“你好小骆。”乔珍的声音很温柔,令人如沐春风,“我是乔荆玉的妈妈。”
骆海光听着她说话了,听到“妈妈”俩字,几乎是脱口而出,跟着叫了声“妈”。
他自己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恨不得咬断舌头,硬着头皮道:“阿姨好。”
整个人都因为这个口误面红耳赤。
乔珍笑了,“你别紧张。”
她很漂亮,有气质,身上有一种书卷气,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有乔荆玉这么大一个孩子的妈妈。
原来乔荆玉的自然卷也是随了她,乔珍的头发到肩膀以下,也是微卷的。
乔珍是开车来接他们的,这会儿正赶上饭点儿,她在一家餐厅订了位子,先带两个孩子去吃午饭。
这是家网红餐厅,最近他们推出了做美甲的活动,来用餐的客人在等位期间可以先做个美甲。
乔珍被服务员三言两语哄着去做美甲了,乔荆玉也跟着过去挑选颜色。
骆海一个人拿着号码牌,在等候区吃水果。
震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在这很有格调的用餐区显得十分聒噪。
骆海连忙摁了接听。
电话是陈文川打来的。
“骆海你好,你已经到了吧,真是抱歉,我现在不在市里,估计要后天才能回去。” 陈文川略带歉意地说。
“我已经到了陈老师,没关系的,您先忙就行,咱们后天见。”骆海说。
“那这两天你就先住在荆玉家吧。”陈文川说,“等我回来后再联系你。”
“好的。”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临挂电话前,骆海问:“陈老师,您那边有资助人的信息吗?我想亲自向资助人表达感谢。”
“这个…”陈文川愣了一下,赶紧搬出准备好的说辞,“目前资助人并不想过多透露自己的信息,希望你能理解一下。”
“嗯,我明白。”骆海点点头,他知道有些资助者是匿名做公益的。
既然陈老师已经这样说了,他也没有继续追问,或许等明年他考上大学,资助人会愿意见他一面。
吃完饭,乔荆玉在回家的路上就睡着了。他和骆海都坐在后排,脑袋歪在骆海肩膀上,睡得特别安详。中间乔珍踩了一次急刹车,他都没有醒。
等车子停在地下车库,乔珍正准备把人叫醒,就看到骆海已经把他儿子从车里抱出来,看样子并没有把人叫醒的意思,是准备就这么抱上楼了。
她惊讶于两个人的关系竟然这么好,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却又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如果乔乔是个女孩,她就能豁然开朗了,但乔乔是男孩,她也就没有多想。
乔荆玉家的房子有些大。他们母子俩住在这栋大房子里,显得有些过于空旷了,说话都有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