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怎么不笑了(14)
“是吗可能要换弦了。”
“……”说完,谢心洲自己沉默了。他垂眼反思了一下自己,结果看见扣岔了的格纹睡衣。心道自己是真完了,从前只是拉琴空有技艺没有情绪,现在好了,这智商也别拉大提了,去中提组找个空坐下吧。
二人相顾无言了片刻,谢心洲知道自己脑瓜子不灵光,干脆把嘴闭上,去岛台旁边坐下了。
喻雾把烫盛出来,盛进小瓷碗里,端过来说:“莼菜春天才有,芙蓉汤凑合一下吧。”
“嗯?”谢心洲抬头。
喻雾放进来一个瓷勺,说:“昨天不是萨拉班德舞曲拉完,出来跟我说今天要喝莼菜银鱼羹吗,我说我尽量去找找,这个季节别说庭城了,浙江都未必能买到莼菜。”
谢心洲眼里充满困惑,一种纯粹又直白的困惑。
喻雾感慨:“这流感后劲十足啊。”
你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谢心洲低头喝汤,舀了一勺送进嘴里,说:“我之后尽量少说话。”
“你打的字也不少。”喻雾端来烤箱里的戚风蛋糕和自己的汤,蹙了下眉,“我能真诚地问你个事儿吗?”
“请。”谢心洲这时候有点心虚,前两天流感病毒侵害大脑的程度最严重,他咣咣往喻雾微信上发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话。
喻雾坐下,指着这盘蛋糕,问:“早餐吃面包,我是理解的,但早餐吃蛋糕,是个怎样的文化?”
中国版图太大了,南北生活差异体现在生活的所有细枝末节中。两位男士一个是北方人一个是南方人,喻雾甚至已经预见到冬至那天饺子和汤圆在同一口锅里扭打不休、你死我活的场景。
谢心洲坦然道:“早餐吃蛋糕怎么了?”
违法吗?那你报警把我抓起来。
喻雾哑然:“这是一个疑问句,还是一个警告句?”
谢心洲的汤勺悬停了片刻,最后说:“我现在的脑子无法处理这个选项。”
“吃饭吧。”喻雾说。
这次流感来势汹汹,北美巡演回来,乐团病倒了将近一半乐手,指挥也没能幸免。而且他们是顺序传染,谢心洲是第一批,从北京的音乐厅出来了就发烧,余下的人有的第二天有的第三天出现症状。
所以今天没法排练,也就不用去乐团。
天寒地冻的12月吃完早餐在沙发里窝着,谢心洲抱着靠枕,窝在沙发的角里昏昏欲睡。大病初愈的人嗜睡得很,靠那儿眨眼的功夫就睡过去了。
喻雾拎了条毯子去给他盖上,今天起了雾,冬日清晨朦胧又柔和的光线里,睡着的样子乖的不得了。
他们画画的,观察人的方式和角度不一样。阳光在他脸上铺设出怎样的亮面和面,明暗交界的地方如何过渡。他脸部的轮廓、五官的细节。
喻雾想了想,忽然觉得“一见钟情”这个概念其实就是一种对艺术的“即时欣赏”。
第一个乐句就喜欢的曲子,第一幕就喜欢的舞剧,第一眼就喜欢的人。
多数情况下喻雾其实不会把“一见钟情”和“见色起意”看做一个因果关系,比起“见色起意”,他更愿意将其看做“戳中审美”。
谢心洲就是他的百分百审美,抱着膝盖埋着脑袋坐在玻璃罐子里的漂亮天才。
玻璃罐子里的漂亮天才……喻雾回去房间后,忽然萌生出了灵感,然后立刻新建文档、联系编辑,发过去下一本漫画的大致想法和主角人设。
编辑回复过来:情感漠视的天才侦探其实是完美犯罪的杀人凶手——喻雾你是嫌我们出版社命太长了是吗!?
喻雾在屏幕前叹气。
这位编辑目前是他的责任编辑,叫白澍。这会儿正在询问他现在的住址,合作漫画家需要向编辑告知自己的一切信息,以便编辑上门催稿。
但喻雾眼下住在谢心洲这里,谢心洲这种让外卖放在走廊安全通道的人……估计是无法接受编辑随时捶门。
甚至白澍对拖稿严重的漫画家,会要求对方告知门锁密码,或拿一把备用钥匙。
然后喻雾装死了,没再回复。
谢心洲这一觉直接睡到下午四点多,今天阴天,他醒过来的时候天灰蒙蒙的,客厅只开了沙发尾端的落地灯,鹅黄色的。
他坐起来,看看身上的毯子,再看看落地窗外面,视觉失焦了片刻后,感觉有点渴。
北方冬天就是这样,屋里没有加湿器的话,睡一觉起来嗓子冒烟。他从沙发那儿起来的时候,因为一个姿势睡久了把腿睡麻了,客房里喻雾在手绘板上画着画着听见“咣”的一声,笔触飚到画纸边缘,直接撂下跑出去。
“唉……”喻雾把他睡裤挽上去,蹭破了三四公分的皮,“坐这儿别动,我去拿碘伏。”
流感余威这时候发了力,谢心洲脑子一抽,说:“我不想喝碘伏。”
“行,不喝。”喻雾顺着他的话说,“那玩意喝了对身体不好。”
谢心洲不吱声了。
其实磕蹭的口子没什么,剐了点皮而已,喻雾蹲在餐椅前边给他伤口周围轻轻擦了些碘伏,然后抬头问:“师妹说晚上叫了几个同事去聚餐,你去吗?”
“啊?”谢心洲一时间没能顺利处理这个信息,“为什么我乐团同事聚餐……会叫你?”
这是真的困惑,谢心洲难得地眼睛里流出强烈的情绪。他对于“陈芷他们吃饭叫上喻雾”这件事情本身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你们什么时候熟成这样了。
——不是还仅限于微信上网络唠嗑吗?
喻雾很理所当然地“嗯”了声,点头,说:“你去吗?”
他眼神执着于把谢心洲也带去。
谢心洲不带犹豫的:“不了。”
然后补了句:“你去吧,晚饭我会自己吃。”
他这一觉直接把午饭睡了过去,喻雾中午也没吃,他闷头画稿倒也没感觉饿。
喻雾换了个思路,又说:“我们吃一口就回来。”
他像在哄内向的孩子,吃一口就回来,露个面就走。
谢心洲眨眨眼,聚餐这事儿其实陈芷每次都会叫上他,他也每次都婉拒。
喻雾并不是想把i人强行拽离舒适圈,而是这次陈芷特意交代了他一件事儿。喻雾换了条腿支着重心,说:“师妹说他们得到了一点小道消息,过去一起吃饭,聊一下,关于新年音乐会的独奏家。”
谢心洲骤然瞳仁一缩。
喻雾说:“换衣服,走?”
“嗯。”谢心洲点头了。
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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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音乐会的大提琴独奏早就定下了,合作了乐团指挥朱老师的教授,一位业内享誉盛名如泰山北斗般的存在,桃李满天下,是乐团里大部分年轻乐手的祖师奶。
祖师奶来独奏,这没什么好争议,但问题是最近老人家病了。没说是什么病,也没说预计多久能痊愈,是学生登门拜访的时候回绝的话,说柳教授最近身体不适,不见客。
一路上谢心洲都在琢磨,坐在五菱mini的副驾驶,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腹部的安全带。
柳晞巧教授的大师课他上过几次,课后教授还特意叫住了他,让他拉几句圣桑的《天鹅》给她听。《天鹅》不是高难度的曲子,它像‘床前明月光’,小孩儿摇头晃脑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但小孩儿往往只是背,不明白其中深意。
谢心洲还记得那天柳教授问了他一个问题。
小洲,如果一个初学者来找你学琴,你会怎么教TA拉《天鹅》?
彼时谢心洲耿直地脱口而出:第一个音是G……
“到了。”喻雾把车停在辅道的公共车位,“喏,那家。”
谢心洲刚按开安全带,顺着喻雾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愣:“川菜馆?”
“食在中国,味在四川。”喻雾说,“大冷天的吃点川菜发发汗,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