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怎么不笑了(54)
他会觉得尹心昭对自己的好是一种尹心昭在内心里对她自己的要求,谢心洲是冷漠但不是傻,也正是因为情感上的苍白,才让他能有非常多的剖析。
谢心洲很害怕,怕自己绊着姐姐一辈子。
他觉得,他太对不起姐姐。姐姐赚来的钱,姐姐的关心,以及,姐姐把他从泥泞的,窒息的梅雨天救出来。
时至今日,尹心昭已经不会在年节,譬如除夕这样的日子打电话把他叫出来吃饭了。
城市里的年味越来越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尹心昭的心态也有了变化——你活着就行,在地球的某个角落,我已经不在乎你的心态了,不在乎你有没有朋友,有没有爱人。
所以这对姐弟其实很像,活着就行,以及谢心洲对喻雾说过的,多喝热水。
最后尹心昭只希望他保持最基础的生命体征,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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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假期,半山庄园里是轮班值班,喻雾给五倍工资。
他们之中有不少外地人,有些是春节本来就不回家,有的是孤身一人,无家可归,不如留在庄园里。这儿两位家主都随和,不挑剔,小矮人还得上山采矿呢,他们至多只需要走去私有道路的尽头,把外卖或快递拿上来。
春节所有厨师放假回家了,但厨房是可以用的,留下值班的侍从自己在厨房里做饭菜。谢心洲不喜欢热闹,他和侍从们也不熟,喻雾在健身房练完无氧后,他捧着手机推开健身房门的一个缝儿。
轻声说:“我想点个烧烤,这家还开着外卖。”
喻雾浑身的汗,穿一件黑色工字背心,黑色的棉质大裤衩,汗潮了个透。他用毛巾稍微擦了下,看着门缝探头的谢心洲,说:“点呗,你这个表情来找我,我以为你在外面杀人了喊我帮你抛尸。”
“……”谢心洲有点无语,“外面太冷了,我真要杀人也会等到开春。”
自从谢心洲上回不疾不徐平平淡淡地说出来那套琴弦勒死背去林场处理尸体的流程后,喻雾就非常、非常想画一部自闭天才杀人狂的漫画。无奈每次和编辑说一个苗头,编辑从一开始的警告,变成“大雾预警老师算我他妈求你了”。
喻雾让他想吃什么就点,趁早点,今儿大过年的,搞不好店家等下就打烊了。
谢心洲很少,应该说几乎没有过这样的情况,这样忽然在很大的节日里表达出直白的欲望——食欲。
他对食物的要求就是无毒且果腹,在他提出“想吃烧烤”这件事的时候,喻雾碍于身上太多汗,否则一定要冲过去把他抱起来,双脚离地的那种。
谢心洲给外卖员加了不少红包,喻雾说他洗完澡下去拿外卖,因为谢心洲点的是烧烤,烧烤凉了就又凉又干巴,喻雾准备开车下去拿,开到私路的闸口那儿等外卖员。
但等他洗完澡出来,谢心洲已经穿好羽绒服戴好围巾,拎了个保温桶。
对他说:“一起去。”
这是明显要走着去。
两个人从庄园走出来,这天,是谢心洲乐团放假以来第一次走出这栋房子。走出来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别墅,这栋房子建造的时候效仿了唐顿庄园,很有质感,道路私有的原因之一就是防止登山的游客把这里当做酒店直接走进来。
“冷吗?”喻雾拎了下他的围巾,让围巾把他嘴巴盖住。
“还好。”谢心洲说,“我还戴了手套。”
喻雾笑起来:“那你可太棒了。”
他搂住谢心洲,两个人一起往山下走。这条柏油马路很安静,山上还有一个很安静的别墅小区,来往的都是山上的户主,路面很干净。
前不久下了雪,很快就清扫掉了。
沉静的夜,从这里能看见城市灯光,虽然禁燃烟花爆竹,但还是有孩子玩窜天猴啊仙女棒什么的,但没有烟花那么明显,咻一下飞上半空,就没了。
“啊。”谢心洲的手机在兜里震动,但他戴的手套不是可触屏的,而且他两只手拎着保温箱,“你能帮我接下电话吗,可能是我姐。”
“好。”喻雾去掏他口袋,手机拿出来,果然是尹心昭。
喻雾划开接听,把听筒靠在谢心洲耳边。
“姐姐。”谢心洲很乖地叫她。
“嗯,我……我叫了外卖。就,忽然想吃点烤串,嗯?”谢心洲笑了下,“对,终于有个……想吃的了,嗯,姐姐新年快乐,再见。”
“尹总也很意外啊。”喻雾帮他把手机放回兜里,继续搂着他,“终于快要成为人类了,洲哥。”
谢心洲斜乜他一眼,没说话。
他很喜欢这种环境,旁边一个令他舒服的人,他不想踏出一步。其实在今天以前,尹心昭找喻雾聊过这个话题。
尹心昭得知谢心洲和他住在半山庄园的时候其实有点愠怒,尹心昭很清楚那栋房子,设施过于完善。它很大,宴会厅里有一架三角钢琴,有足够多的房间,有健身房有泳池,有花园有前院后院,有酒窖。
它就是个大型的高档酒店,谢心洲哪里是住在里面,谢心洲简直是可以生活在里面。
独立的,远离城市,远离人群,安静地……躲在里面。
她找到喻雾聊这个事情的时候,在她面前向来顺从的喻雾表达出了明显的抗拒。尹心昭希望喻雾带着他走出去,结交朋友也好,旅行也好,在街上闲逛也好。
但喻雾却说:我希望谢心洲维持在一个他舒适的状态。
尹心昭却不这么认为,尹心昭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靠牢的信任感,她直接说了:你就当帮我个忙,在你们分手前,让我弟有能在这社会正常生活的能力。
这段对话大约是三天前发生的,那天喻雾去极云大楼,给尹心昭签一些文件,工程的补充说明之类。
喻雾听这话,压不住火了,不过他克制力很强。
他对尹心昭重复了一遍:我希望他过得舒服,就这么简单,谢心洲怎么舒服怎么来,我不会强行把他拉出他的舒适区,永远不会这么做。
又对尹心昭说:并且,谢心洲他有能力让他自己在这社会生存,他有能力,他以后会是优秀的独奏家,以后在卡内基、金色大厅、皇家剧院开音乐会。
那天他签完东西直接走了,回来庄园,看见谢心洲在三楼楼梯转角伸出去的小阳台,拨弄着喻雾挂在阳台一角的弓毛。
谢心洲当初用弓毛沾着江南的雨带回来送给他,喻雾没有想方设法把那些雨水留下来,而是把弓毛挂在这儿,让他自然风干。就像他不会强行把谢心洲带进人间烟火,谢心洲就是江南的雨,去他们想去的地方,也留在他们想留的地方。
外卖员对他们说了句新年快乐,喻雾应着“过年好”,谢心洲也点头说谢谢。
烧烤肉串放进保温桶里,谢心洲拧上盖子后又让喻雾再拧一拧,他怕自己戴着手套拧不紧。
“我拎。”谢心洲拿过来,“我戴手套的你没戴,你也别搂着我了,手放口袋里去。”
回去家里后保温桶打开,烤串还热。二楼楼梯上来转去走廊是一个圆形的空地,摆着一组沙发和茶几,他们就在这儿拆了烧烤,舒舒服服的年夜饭。
喻雾开了瓶半甜型的白葡萄酒,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希望谢心洲永远都过得舒服,不出去社交不是犯罪,他没想过有天会和他分开。所以当尹心昭理所当然地说“以后你们分手”这句话的时候,他其实一股火从肚里就窜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