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到风景看透(104)
叶晓白她们班先下了自习课,走读学生迅速骑上车蜂拥出校门,都回家了。叶晓白与另一名住宿女生慢悠悠地走出教室,拖在后面。
校园今夏新栽的灌木和花草,长势很好,女生绕过花坛往宿舍楼走去,绿化带之间突然黑影一闪……
女孩子发出尖叫,啊——
教学楼里还有几盏灯亮着,有男生探出窗户嚷了一句“怎么啦”,然后跑下楼察看。
唐铮随后冲过操场,爆吼了一声,往事发地方向一路跑去……
周遥嘴唇边还连着一道口水丝,指间夹着从瞿嘉嘴里抢走的烟蒂。
两人笑望着对方,一人抽完最后一口,把烟蒂掐灭揣回兜里。
隐约听见校园内的叫喊,四面人声突然嘈杂,他俩同时回头,吓得也浑身猴毛一激灵,还以为约会地点被人发现了。怎么了 ?
第70章 嫌犯
瞿嘉愣神儿听了两秒钟, 从操场沙坑旁边抄了一根木头棍子, 就冲出去了。周遥赶紧跟在后面跑。
周遥就是那种手里都忘了拿家伙但一定寸步不离跟着瞿嘉跑的。
从校园四面八方各个角落, 从教学楼里,好几名男生都往那边跑过去了。
因为打球的龃龉, 或者为了女孩儿,一帮男生在校内校外打群架,常事, 就是这样一呼百应的架势。
跑到事发地点那边, 他们来晚一步, 都已经打得鼻血横飞、满地乱滚了!瞿嘉都惊着了,是唐铮抡起拳头揍了一个外边进来的生人。
叶晓白和女同学一脸惊魂未定,站在没有灯光的灌木丛旁边, 把书包和一堆东西全部抱在胸前,不出声地围观男生打架……
他们后来了解是这么回事:傍晚时分,学校门口的保安和车棚大爷都值守松懈,就没注意, 学校里就偷偷摸摸遛进来人了。
遛进来一男的。
那猥琐男没偷也没抢, 就猫在一片新栽的冬青树丛绿化带后面,专门等待过路的女生,恰好碰见穿长裙翩然而过的叶晓白。
秋天就穿一件特别厚的军绿色棉大衣,捂住身上, 把棉大衣猛地一敞开,里面裤子也敞开着,都脱到膝盖了……原来就是街头巷尾听说过的那种变态, 好像也从某一年开始,突然在大街上出现了。
那时快速开放的社会形态,就是一脚跨越在断层的边缘,骑在一个激烈动荡的板块上。地壳裂开缝隙的时候,从这块地底下,好的,坏的,新鲜的,霉烂的,在过去几十年里憋得太久,都快憋坏了,一股脑就全冒出来了。
有那些见不得人变态癖好的,总归是存在的,只是以前没敢撒出来遛,以前没有人说。
女孩子都很单纯,校园里从未见过,所以吓着了。
叶晓白当时叫了一声,啊!
另外那个女生更没胆儿,被棉大衣一掀开的“局部”场面直接吓哭了。
叶晓白可没哭,当时穿了一条修身的筒裙和坡跟鞋,想迈腿没能施展开,顺手就用书包抡起来砸了那男的脑袋!然后再喊人。
瞿嘉赶到时,也抡了木头棍子,抽出那家伙的一管鼻血。
唐铮暴怒直接上脚狂踹,踹到那人扛不住了求饶。
那男的就是个没种的怂蛋——有种的爷们儿也不干这事——当场就被打哭了,嗷嗷地嚎叫,后来跪地上跟唐铮求饶,求学生千万别把他扭送派出所去,太丢脸了。
“我啥么也没干,都没、没有碰着,谁也没敢碰么。”那人哭丧着脸。
“碰哪了?”唐铮说,“哪只手碰着了,老子剁了你手。”
“没、没有,我胆儿小,我不敢……呜呜呜,我就、就露了一下。”那人干脆破罐破摔,像个破麻袋一样瘫在地上,开始哭。
“你丫露哪了我切你哪。”唐铮说。
“你不是喜欢露吗?敞开瞧瞧,给我们露个够。”瞿嘉在旁边说。
“别别别切我的,我的鸡鸡小,本来也没人要呜呜呜……女的都瞧不上我,再切就没有了么呜呜……”那男的抹了一脸鼻血,甭提多么丢人现眼。
唐铮上去又狠狠踹了一脚。
周遥皱了下眉,最怕见血了,仍然是最心软最善良的那个,赶紧拦着:“算了算了,铮哥你别打了。”
叶晓白也说:“唐铮,算了不打了,他也没碰着我。”
瞿嘉一摆头:“找根绳捆了,给他送派出所去。”
那家伙浑身哆嗦着求饶,什么上有八旬老母下有稚齿小儿都信口说出来了。被扭送派出所害怕被拘留判刑,还要丢工作,亲戚朋友十里八街的邻居都会知道,没脸见人。
说自个儿知道错了,知道不应该就是忍不住,从小就有这毛病,也不敢去医院瞧大夫。
在八十年代,社会上曾经历过那么几次文革严打,那时跳交际舞就是“不正经”,未婚发生男女关系都能定罪“耍流氓”。这都进入九十年代后半截,社会新鲜事物不断地进驻,时代潮流或主动或被迫地开放,然而对待某些事情,周遭的氛围依旧保守。
所以,这些见不得人的癖好,是不能被人知晓的,暴露的,恋物的,异装的,性别错位的……一刀切都能划成“流氓”。
即便法律上没这条罪,人心上也有这条罪。也包括同性恋吧。
“算了呗,他都认错了。”周遥小声跟瞿嘉说。
“认着这校门了?”唐铮怒道,“以后你还敢来吗?!”
“……”
那天后来,是学校老师及时赶到,接管了现场,把包围着猥琐男群殴的学生们都劝解开去,都散了。
那男的也确实就是流氓罪,据说还是惯犯,流窜在附近几所校园专门骚扰女生。老师直接报警,送派出所去了。至于那家伙最后有没有被刑事拘留、有没有丢工作,他们就不清楚了。
周遥原本还想安慰受到惊吓的叶晓白,这婆婆妈妈的,后来发觉人家叶晓白的惊吓还不如他受得多,不需要他安慰。
叶晓白在男孩儿面前仍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蹙眉:“怪恶心的,不说这个啦。”
“没事啊?”周遥说,“别怕,下回你再遇见那种人,你就直接上脚踹他!踹裆!”
“我是想上脚踹来着,”叶晓白说,“裙子太紧了么,我伸腿竟然没有伸开,把我坡跟鞋就甩下来了。我正好就把鞋捡起来,连我的书包一起,砸了他的脸。”
“砸得好。”唐铮一摆头,“砸塌了最好。”
“那个大坡跟,买的时候你说不好看,关键时候管用么,把流氓的鼻子都砸出血了。”叶晓白抿嘴一笑,经历些糟心事,也没有小里小气地哭鼻子。
唐铮把女孩儿一搂,这时低声温存了一句:“真没事儿啊?”
哎呦——周遥瞿嘉同时向左向右地扭开头,好烦,不看不看拒绝看。
“没事。”叶晓白就说,“没吃成夜宵零食,饿了。”
当晚他们四人,还亲密地结伴走出校门,就在学校不远处的一家餐厅吃了晚饭。当桌一起撸羊肉串,吃麻辣烫,喝啤酒。
瞿嘉吹了两瓶啤酒也有点儿上脸,开始废话乱喷,跟叶晓白说:“晓白你挺厉害的,我小看你了,你比周遥都牛逼多了。”
周遥一瞪眼:“哎,我又怎么了?”
瞿嘉说:“晓白,你是被裙子束缚了,周遥这种人不是。周遥彻底是个怂脾气的,可怂了。”
周遥用胳膊肘猛一捅瞿嘉:“诶,诶?”
哎,你能不跟外人说实话么?
瞿嘉回望着人:“你碰上这种跟你亮出裆下家伙的,都不敢上脚踹吧?你得找把尺子先量量,然后说快收起来,别秀你小拇指了,你有的我也有,比大小吗?”
唐铮一口啤酒喷出来。周遥气得说“卧槽去你的吧!”
叶晓白捂着脸笑,脸红,笑得趴桌上了。
“你没碰见过么?”瞿嘉把眼一横,盯着周遥,“你上脚踹了么你说实话?……你都差点儿从了吧?”
“哎呦——”唐铮终于听明白了,“有情况啊。”
周遥被堵得没话说了,用胳膊肘狂捅瞿嘉,怂得快要跟嘉爷当桌求饶。
咱不翻旧帐成不成了,给你对象儿留点面子好么。
其实还是周遥跟哈尔滨那位大师兄的糗事。瞿嘉这口醋劲儿好长时间都没过去,后来又刨根问底逼问过,在男厕所里有没有脱裤子找你耍流氓?周遥可不敢说出实话,只能打滚耍赖了。
走出饭馆,抬头就是满天星光。
瞿嘉借着酒气和星火,搂住周遥的脖子,凑到耳边问:“谁大?”
周遥当时耳廓红了,但答得毫不犹豫:“你的三棱柱最大你是长颈鹿……你是恐龙行了吗!”
瞿嘉眼底一层水光,捏住周遥的下巴:“你是恐龙他们家媳妇。”
“好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周遥笑呵呵地点头,“但是我这头恐龙长得比较英俊,我比较好看!”
哈哈哈,瞿嘉一口酒气直接喷了出来。
非常认同。
他的遥遥最好看了。
……
这段小插曲原本也就过去了,那时真没把这件事当成一回事。
只是年级里学生之间,闲言碎语八卦了好几天,都在聊这个,聊唐铮和他们“三朵花”之一叶晓白之间的绯闻。
“听说他们班另一个女生,当场就吓得狂哭。”
“叶晓白就没哭,还上去打那个暴露狂,没想到这么厉害这么凶。”
“听说那个猥琐男,里面什么都没穿,哪哪都露出来了,两个女生全都看见了吧,啊——”
“人家没准儿就是‘见多识广’、见过世面呢。”
“叶晓白跟唐铮好了老长时间了,什么没有见识过?那是铮哥的女人!”
“……”
又几天之后,上午两节课后,照例是全校课间操时间,乌泱乌泱的人群往大操场集合了。
二班体委兼全年级的排球课队长瞿嘉同学,不用做操,被拎去干活儿了,就在操场一侧装新的排球网子。旁边,田径队教练正在清理煤渣跑道,摆放跨栏,最近秋季又有市级田径比赛。
音乐声已经响起,周遥开始做操了,他眼角余光瞥到从学校门口往操场这边,陆续进来几个人,公家的,穿制服的,看神情模样就是前来办事找人。
先是找老师谈话交涉,然后找学生。
再之后,周遥相当吃惊地瞧着,在操场跑道一侧换了背心短裤的唐铮被那些人叫过去了。有大声说话辩白的声音,人声混乱嘈杂,然后老师匆匆跑过去帮唐铮拿了一身运动服外套。这人连换衣服的工夫都没有,就被外面的来人带走了。
周遥这个课间操做得,脖子一直往右面那一侧扭着看,也快落枕了。
“哎,高二二班那个谁!……眼睛看哪呢你?!”领操台上的体育老师拿喇叭吼他了。
其实很多人都在扭着头看。高二一班的做操队列里,叶晓白也一直扭着脖子回头看,表情吃惊而担心。
瞿嘉比他们都离得更近,一动不动站在跑道旁边。
瞿嘉突然跑起来,飞奔出操场大门,绕过铁丝网一路追了出去!
瞿嘉猛地拨开人群说了什么,问了什么,老师也着急忙慌地跑过去拦,好像是一把拽住瞿嘉胳膊,拽了好几下,薅住领口搂着胳膊,把瞿嘉揪了回来。
老师后来还是没揪住,让瞿嘉挣脱跑了,一路追到学校外面。当然,腿儿着的肯定追不过开公车的,那些人应该就是把唐铮带走了。周遥后来回忆,那样式的制服就是派出所警察叔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