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到风景看透(64)
周遥蹙眉头:“你未满十八岁吧,哥?你就没证。”
“满了!”唐铮小声说,“但是忒么身份证上未满十八,我有什么办法?”
瞿嘉那边儿“噗”得乐了。周遥还是反应了两秒才想明白,唐铮小学时留过级的,真实年龄已经十八了,但是身份证上肯定改过,愣给改得这人不能去考驾照,瞧这憋屈的。哎,都是为了生活啊……
周遥帮忙把新上的货摆上,画报封面有一幅酒井法子的露腿写真,非常清纯动人,迷离xing感。唐铮就翻了翻,多看了两眼。
瞿嘉给周遥打一眼色,说:“瞧见么,这就是咱铮哥的启蒙,可迷恋了,每天晚上攥着这本酒井法子撸。”
周遥使劲“哦”了一声。
操,唐铮笑骂了一句,指着瞿嘉:“你丫别招我啊,我还没说你的事儿呢。”
瞿嘉道:“我就没事儿。”
唐铮板着脸说:“遥儿,我告诉你瞿嘉他对着谁撸呢,他那什么启蒙是谁啊?”
瞿嘉别过眼神,不吭声了,你有种儿你就说。
周遥想了一会儿:“一班班花夏蓝?哦,那不会是……咱周玲老师吧?”
噗——唐铮一口茶喷到隔壁的书摊上了。
瞿嘉甩了一本书照着脸抡过去,砸了周遥的脸,表情烦躁:“瞎jb扯,你滚蛋!”
“我错了我错了,以后我不说了呗……”周遥赶紧又道歉,腆着脸蹭回来,贴着瞿嘉。他心里其实就一直纠结这些,又羞于直接问出口,瞿嘉你到底有没有……你平时看着就像个性冷淡一样么。
你喜欢过么,你这些年都喜欢过谁?你有没有也像唐铮那样儿,那样儿的……我怎么跟你说呢。
以他和瞿嘉现在的年纪,根本不需要再去琢磨议论学校里哪位女老师、或者哪个影视明星,他们会逐渐地在内心确认,形成一股强烈的意识,自己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明明就在身边。每天都能看见喜欢的人,每天就都特别开心。所求的不多,这样就很满足了。
他们俩都最热爱的周玲老师,就要结婚了,大家都知道的。因为周玲特意呼他俩,请他们几个玩儿得熟的学生,在附近饭馆吃了顿饭。
周玲的对象是另外一所中学的男老师,但离得比较远,在西城区。这样,她以后就要调到西城某所小学去教音乐课,就要离开熟悉的机床厂大院。
饭局席间,周遥和瞿嘉两个大男生,很给周玲老师撑场面,双双站起来,很凶地拽着那位男老师敬酒喝酒。吓得周玲赶紧说,别别别灌,我们家的可喝不过你们俩厉害的!
周遥说:“我跟瞿嘉是过来帮您把关来的!您对象,可一定得对您特别好才成,以后不能欺负您,不然我们都不乐意呢。”
周玲笑得脸绯红,很感动:“那肯定的,有你们俩大侄子向着我,对我这么仗义的。”
周遥还帮周玲老师挡酒,特爷们儿地招呼:“您一杯都不用喝,谁来,谁跟我干?!我今天都能替您喝了!”
瞿嘉嘲笑一句:“老师,您结婚怎么没请周遥当伴郎?他这么合适,他肯定乐意。”
周玲笑看着他们:“以后谁结婚,如果能请你们俩一块儿当伴郎,就太帅了……不对,以后你们什么时候都长大了,有对象了,当新郎,那才最帅的。”
这回,两个嘚瑟的就同时低头扒菜啃大鸡腿不说话了。
……
那时的回忆多么美好,那样的时光不知能否再回来。
他们两个,叫上唐铮,在冬日暖阳普照的假期里,还去到机床厂大院的黄土场地,又踢了一场野球,集体重温旧梦。
场上踢球的又有他们小学的臧海峰老师,在场上瞎吹哨的又是那位教数学的黄老师。臧老师只要约他们几人出来踢球,总是那位黄老师跟着过来当裁判,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穿西裤皮鞋,在球场上还文质彬彬的。
那天黄老师总算带黄牌来了,然后就给盯防周遥犯规的臧海峰发了一张黄的,对熟人下手毫不留情。
臧老师指着对方鼻子大叫:“卧槽老子还不如不让你带这个黄牌过来!你给我乱发啊,你就是憋着就要发给我啊?!”
黄老师毫不示弱:“早就盯到你犯规了,规则我都研究透彻了,都弄明白了,黄牌不发给你发谁呀?”
“你研究透彻了吗你?”臧老师直接给黄老师作了个揖,“可千万别再抽疯发第二张啊,再来一张你就把我罚下去了!你不准再发牌了!”
那俩人你来我往,互相可嫌弃了,把周遥他们笑崩了。
后来听说的,臧海峰是咱们校长从当年师资队伍里抢来的一位老师。小学里面男教师是稀有物种,每年待分配的凤毛麟角,各学校恨不得见个男的就疯抢。
机床厂附小好不容易捞到个男教师,特满意。然后呢,一来竟然就来俩。
那位教数学的黄老师,原本有机会去东城区一所市级重点示范小学,就没去,拐着弯儿来了他们机床厂附小。学校里当然非常高兴,校园师资以前是严重的阴盛阳衰,自从来了两位性格活跃能蹦能跳的男老师,搞个联欢会啊运动会之类,气氛都不一样了。
小学校园很难留住男教师,因为工资很低,职业发展没有前景,又不受社会上尊重。有人心甘情愿跑到这鸟不拉屎的三流学校来教体育、教数学,整天就是带一帮小屁孩儿,当“孩子王”,他们是为什么来的?
以周遥和瞿嘉当时的懵懂、无知、没经验,愣是没有看出来——能是为什么来的?
他们在东大桥大棚打工期间,周遥经常跟着瞿嘉,就在大棚的一个摊位上吃饭。
那个摊位特火,一对外地中年夫妻来北京做的小生意,专门卖牛肉饸饹面。柜台四周一圈凳子都坐满了,去晚了他俩就只能端着碗在街边站着吃。
瞿嘉就回头说:“你去吃你爱吃的。”
“我就吃这个,”周遥说,“这家的面条好吃啊。”
过半晌,瞿嘉解释说:“我要是天天都去马路对面儿吃肯德基,我每天就白干了。”
周遥就是一脸“我都懂你甭解释”的表情。
这家确实好吃,关键忒么还便宜,五块五毛钱一大碗饸饹面,碗里好多肉。在附近摊子里,这家是碗最大的,半大小伙子买一碗就能吃饱,所以瞿嘉吃这个。来这儿吃午饭晚饭的,全都是附近摆摊的、打工的年轻人。
周遥就这样在一个寒假里,几乎天天就吃这家牛肉饸饹面……
大棚里只有前面一小部分是卖书、文具和音像制品的,后面的摊位全部都是经营服装的个体户,棚子往里走纵深面积很大的。所以,这其实是一家个体服装大卖场。
所有的摊位一列一列排在一起,中间是狭窄的过道。每个出租摊位就是一个鸽子笼的面积,衣服有铺开的,有挂起来的。顾客人流密集,里面挤得人山人海。
“哎那谁,过来帮个忙,l号的,试个衣服!”他们书摊的后身,那家服装摊的小老板,女的,又探头喊瞿嘉。
“甭试了,拿我后背比。”瞿嘉都懒得回头,那位大姐一天喊他八趟!
“比哪比得出来,你过来帮忙试一个!”卖衣服的阿姨又喊他。
摊位面积狭窄,设施条件简陋,这样的个体商贩服装市场,档次是完全不能跟燕莎、塞特比的,跟隔壁蓝岛大厦也没法比了,但就是热闹,便宜,还能砍价,家家都挂着“外贸尾单”“清仓大甩”的纸牌子,疯狂地吆喝。
这种地方没有男人来的,男的一进门看这阵势就吓晕了。来逛大棚服装摊的都是女的,有时要给丈夫儿子买,就需要找个男的比划比划衣服。
瞿嘉就是附近几个摊儿专用的“活人模特”。
“哎学生,你过来帮我们试试,这件穿上好看不好看?”挑衣服的阿姨也喊他,“我儿子就跟你差不多高,就你这身材,你穿上给我看看!”
瞿嘉被套上个衣服,被人前前后后打量,原地转个圈儿,衣服扒下来,然后再套另一件,觉着自己忒么像个傻逼。
然后周遥又来了。
瞿嘉一抬头,正好逮着了:“周遥你过来!”
于是这天,周遥又被折腾得一脸蒙逼了。本来是帮嘉嘉卖书来的,身后三家服装摊主抢他这位行走的男模,轮番往他身上套衣服。
“这个m号的皮带,就系你身上的牛仔裤,你给我试试够长吗?”
“这个牛仔裤,瘦不瘦?你穿上瘦不瘦啊?”
周遥说:“裤子怎么试?我还脱裤子啊?”
“裤子也能试!”摊主大姐哗啦扯下一块布帘子,往摊位上斜着一挂,“你就在帘子里脱,没问题,我们女的都这么试裤子!”
“我……啊……”周遥就是被人欺负的好脾气的。
瞿嘉在旁边瞟着,又坐不住了。他不是好脾气的。
“行了,有完没完?甭试了。”他皱眉说。
瞿嘉一爪子把周遥又扽了回来:“行了你,我给她试吧。”
周遥打量:“呦,嘉爷还帮人试裤子啊?”
瞿嘉哼着说:“我腿可长啊……我试出来的裤子肯定都短一截,肯定卖不出去……谁买这短一截的裤子?就让她卖不出去。”
哈哈哈,周遥笑。
午后客流稍微稀松的时候,他俩坐在书摊后面的小凳上,没人注意的角落里,眼神散漫地瞟着那些书。
心里想的,肯定不是书。
“你这双鞋特好看。”周遥说瞿嘉脚上穿的高帮男靴,“自己买的?”
瞿嘉:“嗯。”
周遥小声问:“我以前帮你买的那双,足球鞋,你后来穿了没?”
瞿嘉抬眼看他:“穿过,都不舍得穿。”
周遥:“后来穿坏了?就给扔了?”
瞿嘉:“没穿坏,现在都还几乎是新的。”
周遥:“哦,再穿啊。”
瞿嘉:“废话,那是童鞋!”
瞿嘉垂下单薄的眼皮,自嘲一笑:“不舍得穿,结果那鞋很快就小了,就穿不进去了。我留着没扔呢。”
傻乎乎的嘉嘉。
周遥心里又洇出一股暖意,你把我也一直留着没扔呢,对吧?
咱俩之间,你一直都没扔。
你只是嘴硬不说,打死也不说实话,这种人就是你。
他从身后环抱瞿嘉,搂腰抱了,贴着没撒手。
瞿嘉低头不说话,挨了好久:“干吗呢。”
明知故问,废话么,周遥说:“给你量量腰围,成么。”
瞿嘉低头乱翻手里的书页,不知自己翻的是什么。
这就已经是两人最亲密的姿势,很难再往前迈那一步。周遥就这么搂着,舌头含在喉咙口哼哼:“那,我还想量量你胸围臀围,成么?“
瞿嘉似嘲笑的呲了他一声:“你量啊,你随便量。”
书摊的高度大约在胯骨位置,他俩就攥着手,蹭在瞿嘉的大腿上。
他们在桌下捏对方的手指,挠手心。然后就把五指的指肚对在一起,再十指交握,然后松开来,对手指,再紧紧地交握。
不用眼睛看,这就是在考验彼此的默契。冬日平静的午后,闻着不远处饸饹面的香气,一道阳光从大棚天顶的玻璃窗透进来,淡淡地洒在书摊上,手指好像能触摸心跳……
“什么书啊这么好看?”身后服装摊子的大姐一声爽利的吼,“还挤着看?那谁你再过来一下,这这这m号的裤衩儿,是小还是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