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到风景看透(57)
周遥还回头瞭望了一会儿,看着那俩人穿过教学楼广场,出去了。他们学校本来就离东大桥很近。
他超速k完了数学作业,然后又有隔壁班同学在窗外叫他,说校门口有人找。
“谁啊?”周遥没听明白。
“不知道,就你熟人吧,找你帮忙搬东西。”代为传话的同学其实也没明白。
周遥就去了。他当时以为,肯定是瞿嘉喊他出去,帮忙卖力气活儿的。
周遥出去时,脸上架着近视镜,刚做完数学作业,都忘了摘掉眼镜。
出了校门张望,谁找老子啊,瞿嘉呢,没人啊?
校门口人流车流穿梭,他往东大桥那方向走了几步,还没有走出他们校门所处的这条小街道,还没走到大街上。
耳侧有奔跑的脚步声,声音杂乱。看着脸生的人影莫名晃动,有人扑上来。
周遥一回头,瞅,警觉,突然觉着不对劲。
他也不傻的,发觉气氛不对猛地掉头就跑,往学校大门跑回去!
一根不知什么质地的棍子,鬼知道是木头还是金属的,横着往他腿扫过来,周遥飞似的腾空迈了过去,没被那棍子抽到!他后脊梁滚过一阵寒潮,浑身发冷,就发疯似的往校门方向狂奔,在人群中躲开好几个试图对他围追堵截的家伙……
下午一点半快要打上课铃的时候,校门口本来就很拥挤,路一下子就堵了。
附近的许多行人,骑车路过这条小街,都被堵在混乱场面的两侧,无法通过,纷纷地抱怨:“瞎闹什么,又是学生打架……也没人管管这些孩子!”
确实没人管,不相干的路人都是一脚撑着自行车脚蹬,冷眼旁观,等着路通了再过。
周遥“啊啊”的怒吼了一声,疯狂地躲。好像有骑车路过的本班同学瞧见他了,然后黄潇潇在校门口跑出来,满面通红,大叫着“你们干什么啊不许欺负人我去找我们老师啦!!”
教学楼那边一呼百应,都炸了。
潘飞怒吼着冲出楼门,路过大操场时一边跑一边喊人,“三中的在校门口憋咱们球队的人了,都出来啊!”
任琼他们班教室也在一楼,这个靓仔当时坐窗户台子上,正跟他班里女生神侃聊骚呢,一听外面召集人呢,顺手拎了一根长把儿的扫帚,从窗台一跃,跳出来了,狂骂着mb往校门口狂奔!
同时,刘春雨那傻大个儿从操场跑出来,还穿着打篮球的跨栏背心和短裤,一路跑着,亦是一脸怒火:“谁、谁欺负咱们遥儿了?”
周遥就属于外地来的一个棒槌,本来就容易被地头蛇歧视。他还竟敢出风头,不仅踢进校队,还老是在校际比赛进球,还招女孩儿们喜欢,在附近几所中学都挂号出名了,确实招人嫉妒和记恨。
不过,事后回想当时校门口一呼百应,许多男同学都跑出来救他,周遥还是挺感动的,他在本校人缘混得不错。
一中的这群男生冲出校门,隔壁山头前来挑衅的人一瞧形势,立刻掉头就跑,作鸟兽散了。
那几个三中来的混混也是欺软怕硬,原本这天中午猫在校门口,憋着想要报复瞿嘉。但是当时,瞿嘉一出校门,唐铮就在身边冒出来了。
那几人一见是唐铮,就知道打不过,龟缩着愣是没敢上,眼瞧着瞿嘉唐铮并肩大摇大摆地走了……然后,就把周遥钓出来了。
瞿嘉和唐铮是掐着下午的上课铃回到学校,门口的拥堵已经慢慢散去。
怎么了?
瞿嘉皱眉,觉着不对。
有人在校门口打架了?
“谁敢在咱们学校门口打架,也没问问老子同意了没有?”唐铮大爷甩着手往校门走过去。
前方的自行车绕着“路障”而行。瞿嘉眯眼使劲看,小街的路中间就有一块摔碎的板砖,还有一副碎掉的眼镜。
瞿嘉皱眉走过去,捡起那副破眼镜,骂了一句“卧槽”,脸一下子变色儿……
后来这一下午的课,肯定都没上踏实。他们整个儿年级,各个班都在底下嗡嗡嗡地讨论这事儿,都怒不可遏义愤填膺的。且不论周遥平时在年级里人缘风评如何,别的学校的贱人欺负咱们同学了,都挑衅到学校门口了,这就是要同仇敌忾,同心同契,在精神上气势上统一战线的。
结论就是:下回校际篮球和足球比赛再碰见三中的,一定干死丫的。
当天傍晚,瞿嘉亲自把周遥送回家。
“我靠,我多大了啊?”周遥一路皱着眉头,觉着有点儿跌面子。
“不是你被人围了?”瞿嘉说,“你长到多大岁数,还是个缺心眼儿的。”
“我以为你在校门口叫我么,我才出去的。”周遥说。
“你傻逼啊?”瞿嘉骂他,“我能叫你出去干活儿搬东西?我用过你了?”
“呃——”周遥懊恼地把脑门在瞿嘉肩膀上磕了几下,然后俩人走学校后门出去,换了一条道,坐无轨电车回家去。
俩人在电车站台上等车。周遥打个眼色,往左边示意,然后又往右边示意。
瞿嘉回瞟他:瞅什么?
左边,就是他们学校高二年级的俩学生,一男生一女生,还穿着校服呢,肩膀靠着肩膀。
右边,是同在等车的一对老夫妻,老两口手握着手,握得可紧了,一起欣赏天边的夕阳红。
瞿嘉和周遥俩人各自手插裤兜,在后边看着。
左边,男生和女生说悄悄话,互相笑着,然后男生帮女生背起书包,一人背俩书包。
右边,老太太从包里掏出一个橘子,开始剥橘子,一瓣一瓣地喂老头儿吃橘子,以慢悠悠的长镜头似的动作,喂到老头儿嘴里。
瞿嘉低头挠了挠脑门,其实特想换一个地方站。
周遥扭头瞅他。
“瞅我干吗?”瞿嘉咬着烟,声音含糊。
“大爷,我帮您背书包?”周遥说。
瞿嘉一把就把周遥肩膀上的书包拽走了:“我给你背,成了吧……”
其实周遥胳膊肘外侧受伤了,凸起一道红肿的瘀痕,在学校医务室已经上过药。他幸亏用胳膊肘挡了一棍子,不然就真敲他脑袋上了,挺狠的。
橘子可真没有。瞿嘉绷不住笑了,好烦啊这个遥儿。
他从嘴边拿开烟,突然拽过周遥,把烟往周遥嘴里一塞,强迫周遥含了,抽抽抽,咱俩永远有福同享么。
电车挥舞着长辫子嘎呦嘎呦地驶进站台,俩人疯挤进去,一马当先就蹿上车,迅速占了俩座儿,回头就把座位让给夕阳红老两口了。
北京的男孩,讲话永远都是“你个小傻逼”“你才小傻逼”地互相嫌弃,但在外人面前,还是乖乖的、客气懂事的。俩人就说:“大爷大妈您俩坐吧”。
大妈笑眯眯从包里掏出两个大橘子,非要送给两个乖学生吃。
俩人就你一瓣,我一瓣,吃了一路的橘子,还陪大爷大妈唠嗑……
周遥家其实也早搬家了,自从他回北京,他就是回新家,早就不住在机床厂原先在团结湖的职工大院。
经济飞速发展,时代日新月异,现在就连厂里普通工人,每月工资都是五百多块,更何况那些高薪高知有学历有证书的人才岗位,还有那些经商做生意的更有钱了。
周遥家搬到东大桥往北,亮马河附近一个高档公寓小区。那是他妈妈俞静之评上高级职称后,从学院分到的房子,一家人理所当然赶紧搬过来了。到九十年代中期往后,单位职工大院都不那么稀罕吃香了。
从这里再往北,就是朝阳区更高档繁华的地带,酒店、商城、外资超市云集。那时流行了一句话,京城的大款们,就是“手持大哥大、开着桑塔纳、住在亚运村”的一群人啊。
瞿嘉把人一路送到小区门口,算是在心里悄悄地认个门。
“上楼待会儿么?”周遥回头问。
“不上去,我走了。”瞿嘉一定不会进去。
“嗯……”周遥就是一脸老子都舍不得回家的表情。
“周遥,明儿早上你跟你们隔壁楼那谁一起坐车上学,这几天就甭骑车,胳膊也疼呢。”瞿嘉说,“我放学再送你回来。”
“不用了您大爷的。”周遥一笑,“又不顺路,你还每天都送我?”
“甭惦记我,我也就送你几天!”瞿嘉回道,“等你先踢完这个破比赛,把这事儿解决了。”
“那你回家当心啊,你不就一个人了么。”周遥皱眉。
瞿嘉从裤兜里顶出一件硬把子的东西,示意给周遥:我不怕。
“我靠,你,嘉——我更担心了啊,你不准瞎闹。”周遥怒目而视。
他最近确实不太顺,自己心里也特懊恼,先是踢球装备都被抢了,对方就是故意找茬儿不想让他踏实打好比赛,结果他被迫又买了一套新球鞋新护腿板。现在忒么眼镜又给砸了,上数学课瞎摸俩眼儿,看不清黑板上的公式,做题全凭他强大的天秤座第七感小宇宙。
瞿嘉又想起个事儿:“你新球鞋买了吧?别等到礼拜六比赛时候,明儿你拿来学校,我帮你耗耗那双鞋。”
周遥:“啊?”
瞿嘉:“你脚不是爱起泡么。你把鞋先给我,我穿着去操场跑跑。”
“哦,”周遥看着对方,一笑,“对我这么仗义啊。”
“我对你仗义么?”瞿嘉哼了一声。
周遥用力点头,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走了啊。”瞿嘉一笑。俩人就那样儿,面对面的,对望三秒钟,走出去一段路,又回头,挥挥手。
以前,小时候,周遥一定会扬手送给瞿嘉一个飞吻:呗儿!可风骚了。现在反而束手束脚,深沉含蓄了,心里翻来滚去想着在嘉嘉的脸上“呗呗呗儿”,见着活人就只敢握个手腕,用他的桃花眼滋滋地放个电。
之后,瞿嘉在学校真的穿了周遥的新球鞋,放学后在操场跑了好几圈,又踢了一会儿球。
瞿嘉未雨绸缪,还在自己脚后脖子的地方贴了俩创可贴,结果鞋脱下来时,创口贴都不知飞哪去了。
周遥问:“真的磨脚啊?”
瞿嘉给他亮出后脚跟,果然磨出两个红色大泡,疼死了。
啊啊——俩人坐在跑道边上,瞿嘉又帮周遥掰那个鞋帮,挝了很久,凑合穿吧小傻子。
周遥突然凑过头说:“你别担心了哈,这个比赛就要踢完了,前面都是强队,咱们学校踢不过,我们马上就要被淘汰了!”
瞿嘉说:“没太担心。这个杯赛踢完之后,咱们足球课是不是要在年级里踢比赛?”
周遥将眼睛睁大:“是啊,年级四个班要打比赛!老师让体育委员负责组队,卧槽我上哪儿能组出一支队来?咱们班根本凑不齐人!”
瞿嘉冷眼说:“你牛逼,你一人儿在场上分身呗。你一人能分出仨人,胳膊,腿儿,还有你那张大脸。”
“哼。”周遥一脸破罐破摔,“你就损我吧,帮我想想还能找谁踢啊?”
瞿嘉然后嘴唇一动:“你要是也上场,我就陪你踢……但是你别嫌我踢太臭了,肯定不如你。”
啊——
周遥捂脸仰面倒在煤渣跑道上,沐浴着夕阳,心花怒放地打了个滚儿。我的嘉嘉。
第41章 摆平
随后周末, “朝阳杯”开始进行淘汰赛, 若干个出线的队伍捉对厮杀, 胜者晋级。
朝阳区的球队都很生猛,他们一中以前最好的成绩, 也就是小组出线。校领导放话,出线了你们就完成任务啦,剩下的比赛踢一场赚一场, 赢了球给你们发奖金, 赢了咱们学校就“足球先进传统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