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垃圾(54)
游阳迟迟不动,垂眼看着蚂蚁绕着自己的脚丫子转圈,觉得自己心住了一颗柠檬,内里是酸的,外面却裹了一层糖。
他一会儿觉得酸,一会儿觉得甜,在不断反复中低声道:“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席冲没说话。
仿佛坠入谷底,游阳心中没有甜了,泛上一阵柠檬籽的苦味,刚要耍脾气挂电话,就听到席冲说:“想。”
“我也想你,”席冲的声音没有变化,依旧低低沉沉的,却说得很认真,“好好吃饭,好好上课,下周五我去接你,好吗?”
如果说前两周游阳是百无聊赖地度过高一住校生活,中间穿插着对席冲的思念。那这两周,他则是痛苦煎熬着,每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同时依旧十分思念席冲。
只是这思念不太一样了。
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一样,可能之前只是单纯想见席冲,想回废品站,想被熟悉的人和物包围。现在的思念除了想见席冲,还夹杂了一丝甜蜜,一丝难过,一丝说不清的东西……
熬呀熬,终于熬到周五,游阳却从早上起床就感觉不对劲。
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头也发晕,身体故障了似的,光是下楼就耗费了他全部力气。
杨浩杰担心地看着他:“你不会是发烧了吧?”
游阳费力地喘了几口气,看什么都很模糊,听觉也不灵敏,所以反应慢半拍,迟缓地看着杨浩杰:“你说什么?”
杨浩杰踮起脚尖去摸他的额头,当即惊吓道:“你发烧了!”
于是游阳又躺回宿舍,杨浩杰给他吃了退烧药,去帮他跟班主任请假。
到中午,游阳感觉好了点,退烧药起了作用,至少他能坐起来喝口水了。
去了趟厕所,看着镜子中嘴唇发白的自己,他用手扯了扯脸皮,觉得怎么看怎么丑。
病恹恹的样子,怎么回去见席冲啊。
虚弱地躺回床上,游阳摸着小灵通,想了半天还是打了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项维冬。
游阳偏头捂嘴咳嗽了一声,才问他:“我哥呢?”
“出去了,干什么?”
“我今天可能不回去了。”
“为什么,不是今天放假吗?”
“我去同学家玩,大概要在他家住一晚。”以防自己一晚上没康复,游阳又补充,“没准住两晚。”
“哦。”项维冬说,“行吧。”
“我哥去哪儿了?”
“他?”项维冬反应不灵敏,一听就是边打游戏边接电话,过了半秒才说,“跟尤淼出去了呗。”
“尤淼?”
“尤淼说咱们市新开一个,叫什么来着,反正是咖啡,特别好喝,就把你哥带走了。”
挂断电话,游阳坐在床边,退烧药刚压下去的头痛再次袭来,像有人用钩子在他脑中乱搅一般,痛得他几乎直不起腰。
但这不妨碍他很生气。
他为了不让席冲担心,连两周一次的放假都能咬牙不回去。席冲呢?有想他吗?有惦记他一点吗?
没有!因为他去喝咖啡了!
游阳的头顶在冒热气,分辨不清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愤怒。
不过下一秒就不用分辨了,他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杨浩杰的声音吵醒,杨浩杰站在床下,仰着头,很是担心地问他:“游阳,你好点了吗?”
“……”游阳张了张嘴,发现喉咙痛到根本说不出话。
杨浩杰似乎跟他有心灵感应,立刻转身去倒水,拿着水杯爬到上铺,把游阳扶起来,喂他水喝。
喝了水,吃了药,游阳又躺了一会儿,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
他下了床,从柜子里翻出一个面包,干巴巴地往嘴里塞。
“你饿了?”杨浩杰探头看他,松了口气说,“饿了就代表病快好了。”
吃完面包,游阳坐在杨浩杰床上,唇色还是发白,干涩到发裂。但他的脸颊倒是因为发烧而红扑扑的,看起来没那么糟糕。
“有人来接你吗?”此时已经距离放学好一会儿,杨浩杰不放心游阳才特地回来宿舍一趟,其他人基本都走了,“如果没有,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回了,这两天我住宿舍。”游阳嗓音沙哑着说。
“为什么?”
杨浩杰的问题让游阳又一次想起中午那通电话,额头开始隐隐作痛。
“不想回去!”他分不清自己是生气还是难过,或者两者都有。
“你自己住宿舍能行吗,如果再烧起来怎么办。”杨浩杰很为他发愁,眉头紧紧皱着,好像生病的是自己,“要不你来我家住?反正我家没人。”
“没事,不用。”游阳现在觉得自己烧死也没关系,反而那样更好。席冲都不在乎他了,他发不发烧又有谁在乎?
听游阳这么说,杨浩杰也没别的好办法,只能背好书包站起身。
走到门口,他还是不放心,回过头对游阳说:“你自己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嗯。”
“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游阳摇了摇头,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恼怒,咬着牙说:“我不想回去,讨厌回去!”
他想着席冲和尤淼坐在一起喝咖啡的场面,更是说:“我讨厌席冲!”
杨浩杰刚想问席冲是谁,身后的宿舍门就被敲响。
他随手拉开门,见门口站着一个约二十岁的男人,五官挺好看,就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冰冷冷的,莫名让人有些害怕。
杨浩杰就挺害怕,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声音也怯了下来:“你找谁?”
不过这人只是冲宿舍内抬了抬下巴,声音和人一样不太友善:“找他。”
“哦哦。”杨浩杰反应过来,看来是游阳家里人吧。
他回头去看游阳,发现游阳没看过来,而是扭头看向阳台那边,似乎在赌气,眼角红通通的。
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
杨浩杰莫名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仿佛在场的其他两人身上自带磁场,其他人谁也闯不进去。
他眨眨眼,侧身让出位置,口中说着‘你进来吧’,立马就开溜了。
宿舍门被杨浩杰贴心地关上,席冲走进去,站在床边,从高往下看着游阳。
游阳头撇向一边,看都不看他。
“你闹什么脾气?”席冲问。
这么凶,游阳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席冲看着游阳的侧脸,蹲下来,处于视线的下方。
“看我。”
游阳没想听席冲的话,他再也不要看席冲,也不要跟席冲说话,一辈子都不搭理他。
可脑袋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发烧烧糊涂了,不太听他的话,自己就慢慢转了过去,和席冲的视线触碰上。
“说话。”席冲说。
游阳的眼眶泛红,依旧在赌气,用硬邦邦口吻说:“冬哥没告诉你我不回去吗?”
“告诉了。”
“那你还来干什么?”
席冲看着他:“你说呢?”
游阳说不出话了。
因为想到席冲也许在校门口等了很久,从周围全是人,等到孤零零只剩他自己,直到再没有人从学校走出去,才会找到宿舍里来。
“你发烧了?”席冲的手抚上游阳的额头。
原本游阳是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理席冲的,可是席冲掌心的触感太过于熟悉,说话的口吻全是担心,他没有办法。
他再次失去力气,头一点点垂下,直至靠在席冲的肩膀上。
“哥,”他闭上眼睛,抹去所有情绪,“我难受。”
第42章 (二更)
游阳被席冲带去诊所,水银体温计塞胳肢窝测体温。
测完后,医生扒了他的裤子,毫不留情地在他屁股上扎了一针。
趴在病床上,游阳觉得自己之前的拈酸吃醋、暗自流泪和心如刀割都是因为烧糊涂了。这不,现在打了一针,体温降了,头脑也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