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垃圾(86)
游阳忽然起了好奇心,问席冲:“你当年来北京的时候在哪儿待的?”
席冲想了想,不知从何答起。那个桥洞还在吗,还有那群下象棋的老大爷们。
不过就算在他应该也找不到了。如今的北京对他而言,和完全陌生的城市没有任何不同。
于是他说:“早忘了。”
酒店是游阳提前预定的,前台不少办理入住的客人,看样子都是待入学的大一新生。
办了手续,拿了房卡,推开门是一间豪华的套房。
游阳在席冲身后放了行李箱,先去开房间的门,直接扑在了又大又软的床上。
翻了个身,他呆呆看着眼前陌生的天花板。
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连空气闻起来都不一样。游阳心里没有实感,总觉得自己只是出了趟远门,很快就又回去了。
他怎么就来离家这么远的地方了呢?
席冲也走进来,躺在旁边说:“饿了。”
游阳摸摸自己肚皮:“我也饿了。”
早上出发仓促又悲伤,飞机上也没什么心情,导致他俩几乎一天没吃东西。
“你去买点吃的。”席冲又说。
身下的床太过柔软,导致游阳懒洋洋的:“不想动。”
“我也不想动。”席冲说。
游阳翻过身,对他说:“那我们剪刀石头布,输的去买。”
“我出剪刀,你出布,去吧。”
“……”游阳不情不愿从床上爬起,忽然想起可以叫客房服务,嗒嗒嗒跑到客厅,拨通座机迅速点了餐,又嗒嗒嗒跑回来,一跃躺回床上。
“点好了。”他说。
席冲没说话,闭上眼,看样子是困了。
他们脑袋靠着脑袋,要不是服务生来送餐按响门铃,怕是会直接睡过去。
游阳踩着一次性拖鞋去开门,叫席冲起来吃饭。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红霞,正是黄昏时刻。游阳吃完饭,打开行李箱,找等下洗澡要换的衣服。
动作顿住,他抬起头,叫了声席冲:“哥。”
席冲看向他。
游阳慢吞吞从行李箱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这是不是冬哥放进来的啊。”
“应该是。”
游阳看看席冲,又低头看看红包,半天没有说话。
他蹲了一会儿,抹抹脸,起身给项维冬打电话。
嘟嘟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接通。
“冬哥。”游阳亲亲热热地叫着,垂在身边的手指轻飘飘摸着红包,“我跟我哥到酒店啦,刚吃完饭。”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他‘哦’了一声,又笑了下,问:“你想我们了吗?”
“什么叫才半天不见想个屁,你说话好无情,换小白接电话,不和你说了。”
游阳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红包看了眼,瘪了瘪嘴,要很用力忍住眼泪才不会流出来。
他的声音却没有任何异常:“小白怎么不能打电话了,让它咩一声。”随后歪头认真听,轻笑了下,又嗔又佯装埋怨地说:“它的声音怎么这么嘹亮,一点都不悲伤,是不是都不想我啊?”
絮絮叨叨一通有的没的,游阳才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
他扔开手机,在客厅落地窗前找到席冲。
席冲正盘腿坐在地上,没什么表情地望着外面。
游阳站了一会儿,也坐过去,和他看一样的风景。
天色已黑,街边路灯都亮了起来。
他们住的房间楼层很高,视野好,很轻易就可以俯瞰周围景色。
游阳歪了歪身体,靠在席冲身上,伸手指了下窗外某栋建筑:“那个是学校吗?”
席冲跟着看过去:“不是。”
“模样看起来像个图书馆。”
“连学校大门都没有,哪来的图书馆。”
“对哦。”
游阳又指向更远的地方:“那个像不像摩天轮。”
“嗯。”
“这里怎么会有摩天轮,附近有游乐园吗?”
席冲也不知道。
游阳的思绪很跳跃,忽然又问:“那我们在北京还开虫草店吗?”
“没想好。”
游阳偏过头看席冲,提议道:“要不要开家手机店?我看新闻最近智能手机很火,美国那个牌子你听过吗,长那个样子”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席冲摇摇头。
“计算机呢?现在满大街都是计算机培训班。”
“不懂。”
“不懂可以学呀,我也不懂。”
“再说吧。”
“哦。”游阳回过头,想了一会儿,“明天要去租房。”
“嗯。”
“我想租大大的房子,要有窗户,阳光很足的房子,最好还带个院子。”
“要那么大干什么?”
“万一之后冬哥改主意要过来呢,得给他留一间房才行,还有小白,它得住院子啊。”
“好。”
他们靠在一起看着窗外,很久都没有说话。
席冲忽然侧过头,看了看游阳,在他嘴唇上碰了碰。
游阳抬起眼,视线和席冲黑不见底的眼珠交织在一起,莫名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嘴笑:“你亲我干什么?”
席冲用指尖点了点他的睫毛,觉得果然好长,刚刚亲的时候碰到他了。
“不能亲?”
游阳被迫闭上眼,睫毛颤了颤:“你是不是——”
尾音消失,席冲这次吻得认真了些。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却是席冲第一次认真感受游阳。
在黄昏的余晖中,他的掌心划过游阳的脸,停留在耳垂下侧,缓慢地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自己此刻的感情就是爱。
他是个迟缓的人,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就失去对感情的感知功能了。
是在第一次目睹高昔青被揪着头发摔在柴火垛上挨打,而爷爷奶奶像聋哑人一样在旁边自若地吃着饭的时候吗?
还是在他发烧了下不了床,却被席江林当做偷懒不愿意干活,用皮带抽了一顿的时候?
又或许是他以为母狗被偷了,但晚上家里炖了一锅肉,吃完奶奶才笑着告诉他吃的其实就是那条母狗的时候。
很长一段时间席冲都是空洞的,甚至不知道活着的意义,不明白席江林为什么要娶高昔青,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生,不明白生活怎么会如此糟糕。
直到遇到游阳。
游阳是不一样的。
游阳依赖他,喜欢他,爱他。游阳不受任何人控制,完完全全属于他,永远不会离开他。
即便深知他内心是一片坚硬,游阳也不嫌弃,执着地要在他的心房长大,这里踩一踩,那里踩一踩,试图让他变得柔软。
不仅如此,游阳每天还要拎着小水壶来浇水,捧着脸蹲在旁边等他开花。今天没开,第二天还来,就这么日复一日坚持了近十年。
而他竟真的开出了花,只为了游阳,突破坚硬结实的内壁,一点点生长出来,成为也会爱人的人。
游阳是他养大的小孩,他是游阳的果实。
第68章
租房比想象中要更顺利。
按照游阳的要求,中介带他们看了好几套房,第三套游阳就相中了。
在个不新不老但绿化很好的小区里,一楼带花园,两居室,南北通透,离学校步行十分钟的距离。
房东将房子维护得很好,满屋木质家具,几乎不见划痕,擦得干净发亮,院子外还种了一排花花草草,不过马上入秋,基本都快要凋零。
正是日头好的中午,阳光将屋内洒得暖洋洋的。游阳里里外外走了两圈,对席冲说:“我喜欢这个。”
“那就租了吧。”席冲说。
他们让中介联系房东,房东恰巧在附近,来了和他们谈了一会儿,没租成,反而直接签了购房合同。
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戴副眼镜,讲起话来温声细语。她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每一块地板每一株花都是精心照料的,倾注了很多心血和爱意。搬走是因为她老伴儿前段时间没了,她实在无法在充满回忆的伤心地独自居住,便决定搬去女儿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