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也坠落(25)
“倒是记得给自己买粥,什么人啊真的是,道德水准太差了。”
他用手撑住下颌,盯着郁早早那一副抓住他小辫的得意样儿看了一会儿,慢吞吞说:“这粥是裴致礼买的。”
郁早早啃螃蟹的嘴停了一下:“……嗯?谁?你不是去…等等,你后来被裴致礼喊去加班了吗?”
出差回来的周末还要被喊去加班,太惨了吧打工人。
郁启明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他说:“你电话来的时候,裴致礼就在旁边,他听了个全程,然后他夸你,活泼,健谈。”
郁启明嘴角带着笑,一张斯文漂亮的脸,却笑得宛如一个阴暗腹黑的老阴比。
郁早早隐隐有所预警,急忙说:“够了,你别说了。”
郁启明笑意加深:“还有,跟小的时候一样——“
郁早早站起来:“闭嘴!你闭嘴!啊啊啊啊!”
“——可爱。”
郁启明笑眯眯地说完了整句话。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郁早早一把丢下手里的螃蟹:“可爱?!我吗,我一米七二,一百二十五斤,徒手能举三十公斤的铁,我可爱?哈,裴致礼他是不是出国太久不会讲中国话了,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公司拜访一下他吧,给他送一套小学语文课本,让他好好学一学语文课本上有关于形容词那一块的用法!”
郁早早的愤怒几乎可以喷射出实质性的火焰。
郁启明成功转移了郁早早的注意力,他收拾收拾了自己的碗筷,在水槽里冲洗干净。
洗完了就去客厅里翻药盒,没买郁早早的关东煮,也顺便忘记去药房兜一圈,郁启明拿出一盒胃药,看了看保质期,挺好,还有二十天过期。
郁启明给自己倒了杯水,想着,你既然都能想起送粥,怎么没连药一起给我买了呢?
体贴和细心到了半路,剩下的那一程路又该要怎么办?
郁启明咽下了药,放下杯子,百无聊赖想。
这到底是要人继续朝前走呢,还是干脆要人掉头?
或者,其实就是另一个乔丰年。
给他在去的路上铺满了鲜花,到了头却没告诉他,最后一步是百丈悬崖。
郁启明那天晚上又做了个梦。
纷繁混乱,颜色堆叠,最后梦境跳脱着落定在他二十岁那一年的冬日。
百年校庆排演舞台剧,女主角在临场之前吃坏了肚子,吊着点滴躺在病房里给郁启明打电话:
“求求你了哥,你就上吧。”
郁启明语气十分温和且理智地拒绝了她:“我是男的,许大宝,替演不了你的女主角。”
女主角许大宝语气坚定:“你可以的,哥,你比我好看多了。”
这是长得好看不好看的问题吗?
这难道不是基础的性别问题吗?
梦境里,接电话的时候,乔丰年也在他旁边,乔丰年的脸是模糊的,隐约能感觉到他是在笑。
他的手里捧着一台相机,一边调着参数一边笑着对郁启明说:
“是,我也觉得我家宝贝儿好看来着,比许大宝同志好看!”
许大宝同志隔着电话听到了,激动地拍打着病床:“对吧!乔哥!你也这么想的吧!我早跟人说了,选什么院系之花啊就选我当那劳什子花,就应该把票投给郁哥,我法院的台柱,我法院的门面啊!”
许大宝话音刚落,乔丰年被逗得更开心了,他笑倒在郁启明的身上,对着他讲:
“看来当时没拦着她也是有点好处。郁启明,你演不演辛蒂蕾拉?”
梦境里无限回响着乔丰年的这一句带着笑的问话:郁启明,你演不演辛蒂蕾拉?
伴随着乔丰年的声音,时间线毫无道理从冬日跳转到更早之前的盛夏。
在暑意蒸腾的夏日,是郁启明第一次见到许大宝的日子。
许大宝同志生来一张林黛玉的脸,配了一个鲁智深的狗脾气,十八个追她的男人最后都会彻底洗掉对她的颜值滤镜,然后处成了钢铁一般的兄弟。
而那一年郁启明则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就被她连哄带骗进了学院剧社。
梦境里漂亮的小姑娘撸着袖子蹲在马路牙子上啃玉米,一边啃一边对着电话喊:“我不会招新,真不会,别烦我了,再烦鲨人,头丢北海腿扔西山,挂了!”
鲨完人还要头丢北海腿扔西山的漂亮小姑娘头顶正立着一块法学院的金属标牌,恰恰好刻着六个金闪闪的大字:法明理,正人心。
刚刚跨进学院的郁启明,把他的目光缓缓从小姑娘的身上挪到那六个金属大字,在那个瞬间,他忽然对本学院的学生素质起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担忧。
然后小姑娘就抬起了头。
然后小姑娘就看到了他。
郁启明承认,他的确多看了她一眼,因为她那打电话的语气让他莫名其妙想起了郁早早,半分相似也能让郁启明对她主观上带上好感,于是他对着人露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
——陌生人的相交本该到底为止,如果许大宝同志没有原地蹦起,百米冲刺朝着他冲过来的话。
——郁启明这一生,本不会留下任何一张女装照片,他没有半分类似于此的性癖爱好,然而他偏偏遇到了许大宝。
第0021章
——郁启明这一生,本不会留下任何一张女装照片,他没有半分类似于此的性癖爱好,然而他偏偏遇到了许大宝。
他被人一把拉住了手。
对方瞪大了她那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面目诚恳,语气真切:
“您好,我是许黛宝,我以灵魂起誓,你是我生命的全部,没有你,我的世界将一片黑暗。”
如果当时郁启明单纯把她看成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女孩儿,然后毫无道德地转身就走,他本不会留下任何一张女装照片。
然而他没有,他顿了一下之后微笑地问她:
“……你…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当是时,许大宝正走火入魔地排练罗密欧与朱丽叶,脱口而出的“表白”里真心没有三两重,前一天她刚刚面目深情地对着寝室楼下怀了孕的母猫说过一模一样的台词。
当然了,无论她话语的真心有没有三两重,郁启明都不会当真。
他只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他甚至在那个时候已经把手摸进了裤兜,准备掏出手机拨打110——如果这个女孩当着他的面开始无穷无尽地讲那些戏剧台词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求助警方。
好在许大宝没有。
她只是死死捏住郁启明的手对他说说:“有,我十分需要帮助。我头昏眼花中了暑,麻烦您送我去八号楼三楼308教室,感恩,好人一生平安!”
如果到此为止郁启明摒弃道德转身离开,没有踏入八号楼三楼308教室,他本不会留下任何一张女装照片。
然而他就那么扶着那个小姑娘踏进了八号楼三楼308教室。
后来乔丰年知道了这个事情,他在电话里问他:“那姑娘漂亮吗?”
郁启明很诚实告诉他:“特别漂亮。”
乔丰年就嗤地一声笑了。
那个时候,郁启明与乔丰年两个人心知肚明玩游戏,一来一去之间永远似真似假,半真半假。
真的时候,有人会穿过半座城给他送一支玫瑰花。
假的时候,两个人三个月没有通过一个电话。
乔丰年在电话里对他说:“再漂亮你也不能碰人一根手指头,知道不知道?”
郁启明就笑着问他:“那要是她碰我的手指头呢?”
乔丰年在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儿,阴恻恻说了句:“她拿哪只手碰的你?”
乔丰年花天酒地、风流肆意,跑车副驾上的姑娘一个换过一个,在喝醉了酒的晚上怀里抱着一个,却还要打电话警告他,不许碰人一根手指头。
隔着电话,乔丰年身旁那个姑娘声音甜腻,还撒着娇问他,你给谁打电话呢?语气那么凶。
凶?
郁启明在电话的那头认真地想,哪一句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