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赛亚的叹息[悬疑](48)
西尔芙林给自己扎了个低马尾,抬眼看他:“你的建议呢?”
阿瑞贝格从旁边的冰箱拿出冻冰盒, “我当然是建议你继续喝宝宝酒。”
“呵,”西尔芙林冷笑一声, “我六岁就开始喝酒了, 看不起谁呢——不是烈酒我不喝。”
阿瑞贝格讶异地抬高眉梢, “看不出来啊——好,给你调一杯度数高的。”
西尔芙林撑着脑袋看他从冻冰盒里拿出一颗未完全冷冻的冰球,并用修冰刀进行打磨, 眼神逐渐涣散,慢慢打了个哈欠。
他问:“调酒师有没有什么才艺表演啊,顾客在这干等着很困。”
阿瑞贝格停下手中的动作,用冰夹把冰球夹到一边的玻璃盘上,右手贴胸,微微低头,倒是真做起了服务生的样子,“当然可以,尊贵的小芙顾客。”
接着,阿瑞贝格抽出一个三角酒杯,手指捏着杯颈将杯子快速旋转几圈,再拿过波士顿摇酒壶,装入几块小方冰,在空中耍杂技似地抛了几个来回,稳稳落在手心。
阿瑞贝格转身挑了一瓶君度橙酒,上下摇了两下,大拇指和食指按在瓶盖上,手背青筋暴起,表演了个徒手开盖。
西尔芙林拍拍手掌,配合道:“真厉害。”
阿瑞贝格嘴角勾起,在摇酒壶中倒入15毫升的君度橙酒,拿着吧勺又在手指间转了几圈才放入壶中搅拌。
他把搅匀的酒放在一边,左手拿柠檬右手拿小刀,做了个轮换抛物的戏法——右手拿刀从身后往上抛,与此同时左手的柠檬向右抛,再左手接刀右手接柠檬,小刀在他手上惊险地转了几圈,终于在柠檬的又一次空中旋转过后的自由落体时插进了柠檬内部。
阿瑞贝格将酒倒入三角杯,削了一片柠檬插在杯口,推到西尔芙林面前,“预热小酒,客人笑纳。”
“表演不错,小芙顾客很满意。”西尔芙林接过三角杯,抿了一口酒,清醒许多。
“那就继续‘正菜’了?”阿瑞贝格双手撑在吧台上盯着西尔芙林笑。
“嗯哼。”西尔芙林比了个“请”的手势。
阿瑞贝格在柯林杯中倒入白橙皮混合烈酒和蓝柑汁混合烈酒,搅匀,再用加热的勺柄在刚刚打磨好的冰球上戳出一个小洞,倒出里面未结冻的冰水,将搅匀的酒液倒进冰球内。
古典杯中倒入半杯冰镇柠檬水,放入蓝色冰球,霎时间,冰球内深蓝色的酒液下坠——冰球的融化促成了一场克莱因蓝瀑布,像梦境中孤独的星云,像薄雾笼罩的海面,像——
阿瑞贝格将酒杯举到西尔芙林的脸颊旁,眼睛左右看着,似是在对比什么,之后满意地笑笑,放在西尔芙林的右手边。
“给,这杯酒专为你而调,名字就叫做——‘你的眼睛’。”
——像西尔芙林的眼睛。
西尔芙林把“预热酒”一口喝完,拿起那杯“你的眼睛”仔细端详,口中喃喃:“像我的眼睛吗……”
他突然抬眼,视线盯进阿瑞贝格绿色的眼瞳里,当那双幽蓝深邃的眸子盛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时,好似宇宙在流转,星云在蹁跹,黑洞一般的吸力将阿瑞贝格捕获——
他想,还是不像的,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比上这一对眼睛。
西尔芙林垂眸喝了一小口,眼睛亮了亮,又喝了一口,然后才给出评价:“确实很好喝。”
阿瑞贝格在他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举起问西尔芙林:“要不要碰一杯?”
西尔芙林随意和他碰了碰,一条长腿支在管脚枨上,另一条随意曲着,细长的手指摩挲着杯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
“我12岁生日那天,第一次经历了感官剥夺实验——一开始我不死心地告诉自己那是我训练中的一项,后来又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抛弃。”
“我记得我的使命,记得我的任务,记得我母亲给予我的厚望。”
“我知道我的思维永远不能混乱,头脑永远要保持清醒,否则它带来的后果是致命的。”
“我不能自杀,因为我的使命未尽,我不能自杀,因为我无法自杀。”
“我要做到最好,这是我从小到大接受的训诫。”
西尔芙林猛喝一大口,眯着眼睛,脸颊隐隐浮上红晕,扎好的头发散下来几缕,显出颓靡之色。
“我就是很有天赋啊,第一次实验就做到了最好,后面更是持续断层第一,没人比我更能忍受黑暗,没人比我更懂忍耐更会适应,他们都说我是最完美的试验品。”
阿瑞贝格从这些只言片语中触碰到西尔芙林内心里最隐秘黑暗的一角,他没有问西尔芙林小时候进行了什么训练,没有问这次感官剥夺实验不是训练又是什么,没有问他的使命他的任务是什么
——没有问任何被西尔芙林刻意略过的信息,即使它们充满了刺挠人心的疑点,令一个从业多年的职业警探的直觉拉响警报。
他只是问:“你怎么度过那段时间的,是不是很难过?”
西尔芙林喝酒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慢慢地交叠双臂,像学生时代最乖巧的学生那样,坐得端端正正,又突然放松肩膀,趴下身子,下巴戳在上面的小臂上。
他的眼神已经不复清明,嗓音也褪去了平时的冷淡,透出一股直戳人心的软糯来,只是话语还强撑着维持自己的高傲:“笑话,我西尔芙林从不会感到难过,只有我让别人难过的份……”
“保持清醒对我来说轻而易举,感知自我的存在只需要在大脑内给自己出谜题再解决它,我不需要视觉、听觉、嗅觉、触觉,我的大脑只要还在正常运转,他们就无法逼疯我……”
“这很简单,他们伤害不了我……”
“对,他们伤害不了你,我们西尔非常厉害。”阿瑞贝格轻声说。
西尔芙林的脸已经红透了,连带着脖子和耳朵全都泛着薄红,眼睛已经开始迷离起来,不知道有没有听见阿瑞贝格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我可以构建彼得森图的脑内模型,找出3条不相交的哈密顿路径以通过组合数学层来对抗时间感的丧失,或是在假定原始边长为1的条件下想象科赫雪花迭代三次后的周长与面积比,以此来通过分形维度运算预防幻觉渗透……”
“据研究表明,当我们进行三级以上的数学操作时,前额叶耗氧量会增加百分之三十七,这可以显著降低边缘系统恐慌反应,同时,每隔半个小时到五十分钟,要切换一次数学模型,防止沉溺进去,保持思维活跃度……”
西尔芙林的蓝色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嘴唇被酒液沾得湿莹透亮,嘴里一刻不停地吐出一堆专业术语,像触发了“机关枪”模式的机器人,只是这个机器人已经红成了一颗最艳丽的番茄。
阿瑞贝格看着西尔芙林左脸贴在手臂上,眼皮将闭未闭,唇瓣张张合合,实在忍不住,从旁边的西装外套兜里拿出手机,对着西尔芙林拍了好几张角度不同的照片,还录了一段视频,存在私密相册里。
拍完后收起手机,把西尔芙林没喝完的酒一口闷掉,有些无奈地说:“西尔芙林小朋友,你真的从6岁就开始喝酒了吗?”
这句话直接把快要睡着的西尔芙林刺激醒了,他一下抬起头,瞪着阿瑞贝格——不过由于含着水色而失去了平时的威慑力,像一只气急败坏的猫咪——哑着嗓子辩驳道:“我6岁的时候,爸爸给我喝了一滴红酒,我知道它的味道,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