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20)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两个月,欧文起初躁动的心情好像也变得平静了许多。
他偶尔还是会想起阮淼淼,却已没有刚开始那么难熬了,欧文说过自己是个专情的人,却从不痴情,但如今对于阮淼淼的这份感情,他却不知道是专还是痴。
被孩子们涂鸦过的那张速写,欧文也没再画,可能是因为他突然明白了,有些人就算画得再像,也不在身旁,有些人就算不在身旁,却可以永远住在自己的心里。
这天,欧文同样送小佳回家,哪知刚吃完了饭,学校里的王老师就急匆匆的来找欧文。
「欧老师,还好你在小佳这里,没在山上!」王老师好像是一路跑来的,说话间喘个不停。
欧文以为是不是学生出了什么事,忙道:「王老师,怎么了?你慢慢说,是不是有孩子没回家?」
「不、不是,你别紧张,」王老师喘了口气说,「是通信室那边说有人打电话找你,让你赶快过去,还好你不在山上,要不我这一来一回多半人家都挂了,你快去吧!」
欧文还没来的及问仔细,就被王老师催着朝通信室那边赶去,村子里的通讯条件差,只在很远的地方设了一个通信室,村民们接打电话都只能去那里。
一路上欧文就觉得奇怪,自己来这边两个多月,除了学校里的老师知道,连父母都没通知,到底是谁还特意打电话到这种地方来找自己。
逐渐变热的天气,欧文跑得满头大汗,到了通讯室气都没来的及喘就急忙接起电话。
「喂,我是欧文,你哪位?」
「……」
电话那头没声音,欧文疑惑的看了看话筒,挂了?不对,挂了也应该有忙音啊,难倒这地方的信号已经差到连忙音都听不见了么。
「喂?有人吗?」欧文打算再没声音就挂掉。
「……」
声音来了。一阵很微弱的呼吸声。
欧文愣住了,他好像都能感受到那呼吸的炙热气息就喷打在耳旁,熟悉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眩晕,欧文没有说话,他知道电话那头有人,也知道是谁了。
「……欧老师,是我,淼淼。」
第26章
阮淼淼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沉闷,欧文也觉得疑惑,马上就要高考了,阮淼淼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找他。
听见久违的声线,欧文的心也跳得有些快,沉默了一下才道:「你……怎么打到这里来了?」
「嗯,我爸以前支教也在这里,所以我知道打这个电话应该可以找到你。」
「这样啊,」欧文有点手足无措的把玩着手中的电话线,盯着自己的手指又故作轻松笑道,「那你运气还不错,平时我都在山上,来回要好长时间……」
「我知道,」还没等欧文说完,阮淼淼就接道,顿了顿又说,「……我会等你。」
「……」
欧文霎时觉得自己脑子懵了,似乎眼前就出现了阮淼淼说出这几个字时,咬唇挣扎的模样,欧文下腹又开始燃起熟悉的燥热,仿佛这段时间禁欲以来的苦修成果瞬间付之东流,如果贴在耳边的话筒具备某种神奇力量的话,那么阮淼淼传来声音就是带着魔性的束缚。
欧文不禁咽了咽嗓子:「你找我有事?」
「没……没什么事。」
阮淼淼轻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异常,欧文察觉出不对劲,皱了皱眉道:「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那头突然没有了动静,连呼吸声都好似在刻意削弱,隔了很久,阮淼淼才嗓音有些沙哑的说:「没有……真的。」
「你在那边还好么?」阮淼淼没有给欧文追问的机会又紧接着道。
欧文心里明白,阮淼淼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否则也不会如此反常的打电话过来,但欧文也不想逼他,一段感情里总有人要先学会怎么样去忍耐。
「我挺好的,你呢?」
「嗯,我也很好。」
欧文点了点头,还是觉得脑子有点荡机,努力寻找着话题又说:「你快高考了吧?」
「还有十几天。」
「复习得还顺利?」
「也就那样……」
阮淼淼的语调好像有点心不在焉,更弄得欧文不知所措,挠着脑袋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你好好考试。」
「嗯。」
「……」
「……」
尴尬的沉默。
两人就这么干杵着,听着彼此略微不稳的呼吸声,感觉阮淼淼那头好像根本没有挂电话的意思,欧文简直撞墙的心都有了,直觉得自己刚才说出来的话就像白开水一样无趣又无聊,完全没有任何推动力。
他从来没有在面对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时这么没辙过,欧文自知在感情这种事上他有的是手段和技巧,以前随便你来我往的调侃几句就能炒热和对方的气氛,而现在面对阮淼淼时,他连最基本造句能力好像都丧失了。
也许还真应了那句老话,越是在乎的人,便越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
阮淼淼打破沉默的一个字还没落下,欧文猛地回过神来急忙跟道:「啊,什么?」
电话那头好像有点吃惊,突然顿了一下,欧文瞬间感觉自己是不是反应太大了,焦躁而不动声色的踹了一脚桌子,然后才听见阮淼淼道:「你支教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回来?我记得我爸当时去了半年左右,但听说有些老师也只去了两三个月……」
不知为何阮淼淼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就根本听不见了,欧文极力的克制着让自己不要去多想,阮淼淼也许并不是真的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去,说不定只是随便的找话题问候一下而已。
思此,欧文便定了定神道:「我也不知道具体要多久,学校那边也没硬性规定,但我想多呆一段时间,这边的孩子们很可爱,也很需要帮助,我是打算等下一批支教的老师过来,再回去,但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了,所以就想……」
「欧老师。」
阮淼淼语气有些慌张的打断欧文的后话,欧文愣了愣,好像都能听见阮淼淼微微咬牙和咽嗓子的声音,欧文以为是不是自己太罗嗦,阮淼淼不耐烦了,正想开口解释,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话音。
「也许……你可能觉得我有些莫名奇妙,突然打电话给你,但是……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打来并不是想说些什么,更不是故意来骚扰你,我也觉得自己这样很奇怪,可……」
「……」欧文没说话,只觉得脸有些发热,他其实根本不明白阮淼淼在说些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着电话就打了过来,我以为你听见是我,一定会挂掉,但其实那样也无所谓,不、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
「……」
阮淼淼越说越乱,最后好像放弃般叹了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瞬间才声线颤抖道:「我,其实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哪怕呼吸声也行。」
后面和阮淼淼说了些什么,自己又是怎样挂上电话的,欧文都不记得了,上山的途中就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无论是耳边还是脑海里回放只有阮淼淼的那一句话。
当把一包烟都抽完了后,欧文回到学校的房间里就一头倒在床上,层板床瞬间发出嘎吱——的一声巨响,欧文好像也不在乎这床会不会真的塌掉,望着顶上的脱了漆的白墙就开始发呆。
自己都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这感觉简直就像十几岁时被人表白了一样,带着许些喜悦,但更多的却是忐忑和紧张,阮淼淼说话时的语气,仿佛总能让时光逆流到人一生中最纯白的地方。
虽然阮淼淼言语之间没有明说,并且欧文也知道他是脑子里想的什么就说的什么,没有那些所谓的花花肠子,更没有留任何余地让你去猜让你去探索,但欧文并不是个单纯的人,活了几十年,他已经习惯了从别人暧昧的话语里,琢磨出背后的含义,阮淼淼这样的一句话仍过来,若是原来,欧文定会认为这是性的暗示,但现在就算不这么想,欧文却也不得不认为阮淼淼是因为思念自己才打电话过来。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折磨得欧文简直没有办法,阮淼淼语气中的异样又让他觉得是那样不安,努力的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心想阮淼淼说不定只是临近考试,压力比较大,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抱着自己睡觉那样,不过是寂寞了,孤独了,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可一旦想象到阮淼淼说那话时脸红的模样,尤其是像现在这种夜深人静的夜晚,欧文更是努力的克制自己,可阮淼淼的那一通电话,仿佛就是一把烈火,又再次点燃了欧文,好似风干的枯木越烧越猛,根本停不下来。
欧文知道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忍耐都白费了,他好不容易对阮淼淼的事可以做到平静处之,除了微薄的思念和煎熬,就只剩下等待,等待着让时间去淡却。
但现在,他血红的视线中只出现了那个时候,阮淼淼那张纯净的脸庞。
脑海中浮现出正被阮淼淼那双干净修长的手,欧文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好像都能感觉到阮淼淼激动时将一个个吻落在自己唇上,而后又温柔的把他抱住。
「淼淼……」
欧文脑子里的画面变得混乱起来,第一次相遇,第一次妥协于阮淼淼身下,第一次激烈的吵架,第一次被主动的吻上双唇,第一次……
也许这些全部的全部,都可以不重要,欧文只知道不管自己如何克制,却还是那么想他,想要他,甚至变得想要的只有他。
欧文不知为何已湿润了眼眶。
如果一个性字,会带来无数的关联词,那么又有几个人会在第一时间联想到爱这个字。
也许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欧文爱他。
欧文的心情还是未能得到平复,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这样,只好起身整理一番,打开汽灯,点上香烟,拿出画板就开始画画,没有任何目的,想到什么便画什么,慢慢的专注进去,才算软磨硬泡的挨过这漫漫长夜。
白天时,欧文翻开夜里所画的那几张画,发现其中有一张的构图还不错,有油画家蒙德里安的思路在里面,欧文知道这应该是阮淼淼会喜欢的风格,因为有几次上课欧文无意间在阮淼淼的书包里看见放有这个画家的画册,这画家开创了一个画派,叫纯粹派,也确实和阮淼淼给人的感觉有几分贴切。
欧文将这一副画拿出来继续创作和完善,连续一段时间欧文除了给孩子们上课,就是带着画板,仍旧坐在那个光秃秃的山头画画。
虽然欧文在经历了这一系列事后,自身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对艺术的追求却仍是不变的苛刻,他向来就是这样,不拿画笔便罢,一旦拿上画笔认真起来就会全身心的投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