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61)

　　欧文大笑着一把打开在自己屁股上揩油的咸猪蹄，直骂阮淼淼精虫冲脑，越大越不正经，小时候后那副乖宝宝属性，现在看来根本就是陷阱。
　　只不过这样的一个陷阱，却让他栽得如此心甘情愿，甚至穷极一生在守护。
　　之后，两人又一路嬉笑的去了附近的超市。
　　欧文一走三个月，生怕阮淼淼不愿出门，而不好好吃饭，大包小包的买了一堆营养品，又是燕窝，又是钙片和西洋参之类的，不知道的人定以为家里还有个老弱病残呢。
　　阮淼淼劝不住，也只能任由欧文买买买，从吃的买到用的，大到床单棉絮，小到牙膏安全套。
　　阮淼淼看不下去急忙阻止，安全套就算了吧，他走了自己一个人也用不到啊。
　　欧文听着也对，这才将疯狂购物模式彻底关闭。
　　因为买的东西太多，两人也拿不回去，就叫了超市的快递，隔天再送来。
　　从超市出来时，已经傍晚，街上的行人也越发多了起来，放学的孩子，下班的行人都接踵而至。
　　阮淼淼很久没有在鼎沸的人潮中呆过了，虽然这时人多，但各自都忙碌着回家，反而没什么人来关注他，相对的阮淼淼自身也彻底放松了下来，甚至开始细细感受，这久违的平凡世界。
　　「啊！我的球！」
　　只闻一声稚嫩的童音叫道，正和欧文边走边聊的阮淼淼，届时感到脚边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两人停下脚步，原来是一颗足球滚到了阮淼淼脚旁，阮淼淼本能的抬脚定住球，不让其再乱滚，很快的就从人群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挤了过来。
　　是个八九岁的男孩，背着书包，正准备去捡球，看见阮淼淼时却突然止步不前，眼中略微胆怯的望向这个穿着怪异的男人。
　　阮淼淼看了看男孩，替他拾起球，也猜到大概是自己样子让他害怕了，想把球还给男孩，又不知如何是好。
　　欧文见他犹豫着，握了握阮淼淼的肩，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阮淼淼自是意会，妥协般轻叹了口气，向男孩走了几步，蹲下身子柔声道:「这是你的球？」
　　也许是听闻阮淼淼的声线和蔼，男孩才稍微放松了一些警惕，认真的观察了一会儿阮淼淼，才缓缓点了点头。
　　「来，拿去，」阮淼淼将球伸向男孩，「以后在路上踢球要注意安全知道么。」
　　男孩踌躇的移动着脚步，颤巍巍的伸出小手，用极快的速度把求抢了过来，阮淼淼身子猛的一僵，还保持着原有的动作，就连欧文心里也不住咯噔了一下。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没教养的么？！
　　欧文那暴脾气眼看秒秒钟就要发飙，谁知男孩抱着球，抬起水汪汪的眼睛望了望他们，隔了一会才小声道：「谢谢。」
　　这两个字就如同甘露般浸润了两人的心，阮淼淼僵硬的身体松弛了下来，伸手摸了摸男孩的脑袋：「不客气，快回家吧。」
　　男孩甜甜的笑着冲他点头，抱着球就转身跑到一群小伙伴当中，一路打闹着离去。
　　「怎么样，偶尔出来走走，也不错是吧？」
　　阮淼淼直起身点了点头，他承认欧文说的是对的，只是自己总过不去那道坎，其实他并非真的那么在意自己的容貌是好是坏，既然如此，那自己在意的又是什么呢？
　　想来想去，大概还是因为无法原谅曾经对欧文造成的伤害，脸上的疤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阮淼淼，而让他选择了一种孤独的方式来惩罚自己。
　　一阵带着凉意的晚风吹来，欧文理了理阮淼淼敞开的领口：「走之前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我不在的时候，想我了就出来走走，就像今天一样，去我们曾经去过地方，时间很快就过了。」
　　「好，我答应你。」
　　阮淼淼回答得干脆，只为了让这个人能安心。
　　但他又怎么能想到，欧文那一句「我不在的时候」是别有用意。
　　不止是这短短的三个月，欧文希望就算有一天自己真的不在了，阮淼淼也能正常安康的生活下去，是啊，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欧文不得不提前安排好这一切。
　　哪怕阮淼淼此刻出来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但很多年以后，他若能想起欧文这一番话，必定会明白他的用意。
　　「时间不早了，咱们也回去吧。」
　　欧文觉得应该见好就收，对阮淼淼也不必太操之过急，毕竟今天已经算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了。
　　两人牵着手，朝回家的路的走去，晚霞的余晖将两人相依的影子拖得长长，就差再配上一段暖人心窝的歌曲了。
　　公寓的大门前隔着一条十字路口，欧文见绿灯不停闪烁，拉着阮淼淼就开跑，刚一跑到路口，信号灯就变红了，见欧文没停下来的意思，阮淼淼急忙拖住他。
　　「干嘛呢你！这么大把年纪了，还闯红灯，又不是小孩子！家就在对面这么急做什么！」
　　面对阮淼淼呵斥，欧文狡黠的一笑，凑近他耳边道：「能不急么，天都快黑了，春宵一刻……」
　　欧文还没说完，就听周围人一阵轻呼，再抬眼便看见马路中央一颗球滚了两下停在了那里，而两头也传出汽车纷纷发动引擎的声音。
　　几乎欧文还没回过神，就见一个影子冲出整齐的人群，跑向马路中央，定睛一看欧文大惊。
　　「是刚才那个孩子！」
　　欧文语音还没落稳，两旁的汽车已浩浩荡荡驶来，这条马路本就不宽，领头的司机发动车子后才看到路中央有个男孩，一边刹车一边拼命按喇叭，但还是眼看就要撞上了。
　　男孩看见两边的车，也傻了，愣在原地动也不动。
　　众人眼看悲剧就要发生之时，哪知一道黑色身影，冲出人行道，用极快的速度抱起男孩，又霎时消失在了人们眼里。
　　欧文第一个大叫：「淼淼！！」
　　他怎么也没想到阮淼淼竟会冲过去救那个孩子。
　　马路中央一片混乱，两头的车停在了男孩刚才所站的地方，只怕晚一步那孩子就该在车轮底下了。
　　司机们下了车，行人也纷纷围了过去，查看那一大一小两人的状况。
　　欧文是最先到达的，看见阮淼淼抱着男孩只是摔倒在了路旁，才不由松了口气。
　　「淼淼！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快让我看看！」
　　「我还好，这孩子不知道怎么样了，」阮淼淼有些吃力的直起身子，摇了摇头，又急忙去查看一旁的小孩，将他扶起来道，「小弟弟，你有没有伤到？」
　　男孩是摔在阮淼淼身上的，此刻并没有什么大伤，只见他一脸煞白的摇着头，刚一抬眼看向阮淼淼，就突然大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伤到到哪里了？！」阮淼淼吓坏了，以为他受伤了，仓惶的检查着。
　　可不料男孩却指向他的脸，越哭越大声，阮淼淼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错愕不已的发现，自己的口罩和墨镜竟都被摔掉了。
　　四周已围满了人，模糊而嘈杂的议论声仿佛以最残忍的频率，攻击着阮淼淼的耳膜，还有那些视线，同情的，惊讶的，怪异的……都像是一道道致命的武器，他用了一种最最惊天动地的方式，让所有人注意到了自己，看见那一张丑陋的面容，如同曝露了自己同样丑恶的曾经。
　　「小齐！！」
　　也不知是从来冲出来的女人，惊呼着抱住男孩，见自己的孩子正指着阮淼淼大哭，见阮淼淼的模样更是一怔，便护子心切的不分青红皂白的怒喝起来。
　　「你这家伙有病是不是！脸烂成这样还上街吓小孩子！我儿子要被吓出个什么毛病，你负责啊！」
　　此刻的阮淼淼哪里还听得见这女人说什么，一副手忙脚乱的模样，跪在地上就四处摸爬着寻找，全身都在颤抖，嘴里还不住念念有词。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也不知是在对谁说，好不容易看见自己的口罩正被人踩在鞋下，阮淼淼急忙爬过去，周围的人不知道他要干嘛都吓了一跳，倒退了很好几步，口罩好歹被亮了出来，也顾不得脏，阮淼淼拿起满是鞋印的口罩慌乱的带上，又继续摸爬寻找。
　　欧文也被他这模样吓到了，生怕阮淼淼的病又复发，冲上去抱住他：「淼淼！你怎么了？！你看看我好不好？！你要找什么，你告诉我啊！」
　　「墨镜……我的……我的墨镜……墨镜……」
　　「墨镜！你的墨镜，好好好，你别急，我帮你找，」欧文咬牙，满含泪目的急切看了一圈周围，就发现墨镜正在不远处的地上，欧文捡过来递给阮淼淼，「来，快看，墨镜就在这里……」
　　没理欧文说什么，阮淼淼抢过墨镜就颤抖着带上。
　　欧文见他这狼狈模样，再想起那女人刚才说的那些话，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站起来就血红着双眼瞪向她。
　　「你他妈最好收回刚才说的每一个字！如果不是他救了这孩子，你儿子早他妈被车撞死了！」
　　可能周围的人也有些看过不去了，也纷纷站出来道：「是啊，的确是这位小伙子救的你家孩子！」
　　「是这小孩红灯还跑到马路中央的……」
　　「就是啊，当妈的也不知道好好教育一下，上来就骂人……」
　　闻言，女人脸色突变，难堪得连耳朵都红了，简直可谓是骑虎难下。
　　「你这死孩子，怎么又闯红灯！别人救了你也不说，就知道哭！」女人打了打男孩的脑袋，严厉的呵斥着，转眼便看向欧文一脸抱歉道，「这，这位先生，真是对不起啊……我……」
　　「你闭嘴！无论是道歉还是感谢，我都不想听！也不需要！如果你觉得他……他的脸吓人，就理所当然的会欺负你儿子，那这些人的脸呢？！好过他千百倍，却没有一个人会出来救你的儿子！」
　　欧文又冷冽的看一圈周围的人，指向他们，继续红着眼眶哽咽道:「还有你们，别指望我会感激你们站出来澄清事实！你们当中有多少人是真的关心他们的死活，又有多少人不过是看场好戏？！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大家都有对自己重要的人，如果今天你们的亲人是这样，只怕你们会比我骂得更难听！」
　　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看皮相的又何止这些人而已呢。
　　欧文激动的说完，在场的人不知是被他的气场震到还是怎样，竟都安静了下来。
　　回过头时，欧文才发现阮淼淼已经不见了，他心急如焚，剥开人群，仓惶的看了看周围也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估摸着阮淼淼会不会已经回家了，又急匆匆的跑进公寓，猛按电梯。
　　当打开家门时，看见那个人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欧文才算安下了心来。
　　天已经黑了，阮淼淼没有开灯，仍旧戴着帽子，弄脏了的口罩，还有那副略微破损的墨镜。
　　欧文也不愿开灯惊扰了他，轻轻的走到阮淼淼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