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晕(47)
直到游轮靠岸，阮淼淼做贼心虚般的急忙下船快步离去，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结果，第二天他出门上学，刚走出公寓，就迎来让他意想不到的事。
「阮淼淼？」
身后传来的陌生声线让他背脊一凉，自己在这里没有任何朋友，更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况且还是用的中文。
阮淼淼回头时，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面带微笑的这个男人正是昨日自己拍下的那个人。
「果然是你，昨天用相机拍我的那个，」男人说着朝他扬了扬手中的东西，又拿到眼下看了看，微微咂舌道，「啧……阮淼淼……这名字挺有意思的。」
阮淼淼接过男人递来的学生证，便猜到可能是昨天急着将相机塞进包里，不慎掉落的。
「……」阮淼淼朝他微微点头略表谢意，没说一个字，将学生证放回包里就转身离去。
「呐呐，你昨天为什么要拍我？」男人紧跟上他的步伐问着，眼睛瞬也不瞬的打量着阮淼淼的侧脸。
「……」
「你偷拍我，我要个说法不过分吧，如果你不想说，那我换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取这个名字？」也没管阮淼淼冷漠的态度，男人自顾自的说个不停，见阮淼淼还是默不吭声，才轻笑了一下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信不信？」
阮淼淼突然停下脚步皱眉看向他。
男人说着将手里的东西伸到他眼下，阮淼淼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学生证上赫然写着两个字，沐森。
「喏，你五行缺水，我五行属水缺木，你需要我吗？」
就这样，沐森的一句话，让阮淼淼露出了在美国第一抹笑容，他看着那个名字真的笑了很久。
两人很快成为了朋友，因为沐森是摄影系的学生，闲暇之余也教了阮淼淼很多专业的拍摄方法，以至于阮淼淼最后转入摄影系也和他颇有关系，再加上沐森家里是移民过来的，初中以后便一直在美国长大，也带着阮淼淼进入了生活状态，减少许多初来乍到时的焦躁。
阮淼淼承认自己需要沐森的，那三年如果没有这个人，他甚至都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怎样，他所有的朋友，他的所有快乐和笑容，他生活的全部，仿佛都脱离不开这个人的影响。
尤其是在那个时候……
阮淼淼紧忙甩了甩脑袋，他不敢再往下想，手中的那张照片被拽得皱褶一片，这是他所拍下的照片中唯一一张没有寄走的。
他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欧文，鬓角的几丝白发显得是那样刺眼而让人心疼，阮淼淼是那样不希望这个人老去，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自己18岁那年遇上这个意气风发的男人瞬间。
阮淼淼回头便将手里的照片撕成了无数碎片，残破的海面和大桥，残破的夕阳，还有残破的那个人。
他将碎片扔进垃圾桶里，回到床边吻了吻欧文的脸颊，想让他听见却又怕吵醒他似的小声道：「我爱你……相信我。」
也许这更多是在对自己说。
阮淼淼背上相机，又深看了他一眼，便在清晨的朝阳下出门上班。
他关门的声音很轻。
欧文却摸着指间的戒指，睁开了眼睛。
第57章 『陌生关系』13
也许只透过一扇窗去窥探人生，活着就会容易很多。
欧文显然并不想自己的人生过于复杂，和阮淼淼在一起久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那个人身上的那份单纯。
即使他明知这一切已经变了，那个人会越来越成熟，两人也会距离爱上彼此那一刻越来越远，但无奈习惯却是如此固执，仿佛已根生在体内，与面目全非的彼此做着任性的斗争。
欧文不去深究那些碎片背后的故事，也许和阮淼淼从没问过他与沈黎昕之间的事一样，无论哪一个都是他们不曾参与的过去。
或许重要的并不是故事本身，而是选择怎样的结局，欧文的结局是选择了阮淼淼，从那张照片的残像中仿佛依稀可以看出那个人的干脆，因为阮淼淼也同样选择了他。
对欧文来说这就已经够了，或许阮淼淼就是故意让他看见这些碎片的，一枚戒指的承诺是那样飘渺，而却因为阮淼淼这一举动才变得有了几分踏实的重量。
欧文心里划过一抹讽刺的苦笑，他甚至会想，不爱的两人在一起是错误，太爱的两人在一起是不是也同样是错误？
如果爱与不爱都是错，那会令人如此着迷的大概就是你毫无设防的经过，而我已投入深刻的那个时候。
一周的假期结束后，欧文也开始在学校正常上课，每当回到家里，坐在充斥着那人气息的屋子，却再看不见那人如往年一样静静等门的身影。
阮淼淼的工作很忙，为了赶杂志期刊中的拍摄图片，几乎每天都工作到半夜才回来，第二天又很早出门上班，也只有欧文睁开眼那会儿可以说上几句话。
和自己学校这份混吃等死的工作不一样，欧文也很理解阮淼淼，从没因为相处的时间变少而有一句怨言或不满，或许是明白阮淼淼正处于自己事业的上升期，年轻人理所当然应该为自己的理想奋斗。
但阮淼淼只要一有空闲的时间就会呆在家里陪他，很少与沐森那些朋友们出去玩乐。
两人有时会一整天连做好几次爱，每当这种时候欧文好像从来不需要衣服这种东西，他赤身裸体的行走在家里，阮淼淼仍旧会随时随地举着相机拍下他所有的姿态，自然也包括了做爱时的表情，这好像已经成为他们之间一种奇异的相处模式。
沉迷其中的又岂止阮淼淼一人，欧文也同样沉迷于此，这就好比筑造了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陌生或是熟悉，更没有光与色，有的只是彼此给予的刺激，在激烈交合下伴随着阮淼淼带有污辱性的话语，欧文则会莫名的兴奋得全身颤抖，在闪光灯的惊秫中一次次达到高潮，而后又被那人抱在怀里温柔的亲吻。
若相爱的两人，到了连性欲都需要刻意调动与迎合时，是不是也代表了原有的世界已然崩塌？
欧文闭上双眼粗重喘息，他不愿多想，男人释放过后扑面而来的那一丝理智向来是多余的感想，很快便会烟消云散。
阮淼淼摸着他汗湿的额头，仍旧压在欧文身上，盯着眼下那张略微疲惫的面容，扬起一笑道：「累了？」
欧文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也许是看出了那人神色中意犹未尽的模样，欧文一时间竟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阮淼淼吻了吻欧文的脸颊，也没多说什么，便起身下床端来一盆热水，拧了毛巾为他擦拭起身子上的汗水和体液，若是原来欧文或许还会觉得别扭，但如今他却不由自主的欣赏着阮淼淼眼底流露的温情。
「舒服些了么。」阮淼淼上床将他抱在怀里，欧文贪婪的吮吸着他胸膛的味道，痴痴点头，阮淼淼好似轻笑了一下又道，「和你商量个事，我想把工作辞了。」
欧文闻言不禁抬头看向他：「辞职？为什么？」
「你别急，其实也没为什么，当初是因为沐森他爸投资开的这家杂志社，正缺人手，我也是因为和沐森是朋友，所以才受他拜托去那里工作一段时间，算是为公司打个基础，我那些前辈们也大多是这样，没想到沐森也回来了，他专业能力向来比我好，而且又是自家的产业，我也就没必要留在那里了。」
「可……你在那里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么……」欧文嘴上这样说，大概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听到阮淼淼说辞职那一瞬间，想到沐森因此落寞的神情，欧文心底竟有一丝开心。
「是挺好的，」阮淼淼点着头，摸上欧文指间的那枚戒指，看向他笑道，「但真的太忙了，其实……嗯……我不是抱怨什么，公司给我的薪水挺优越的，我也并不在意钱的事，只是想找份稍微轻松一点的工作，这样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是也更多么？」
「但你这样突然辞职，朋友那边会不会不好交代，毕竟……」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和沐森这么多年的朋友，想必他不会强留我下来，而且当初我也只是答应他去公司试试，又没有说会一直在那里长呆下去。」
「……」
欧文没有说话，只是将阮淼淼抱得紧紧，他知道在那里工作，有自己熟悉的圈子和朋友，又是自己热爱的事业，想来阮淼淼应该是十分快乐的，如今听见他这样说，欧文只能认为阮淼淼是因为自己才辞职的，起初的高兴过后没有得来预期的安心，而是一种无形压迫，欧文却不知道自己又能为这个人做些什么。
阮淼淼好像也看出他若有所思，捧起欧文的脸颊细看着说：「你别多想好不好，对，我辞职是有你的原因，但也不全是因为你，沐森对我的感情你也清楚，我想这样的决定对我们三人都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淼淼……」欧文失神的喃喃唤着。
他明白，这个人所做的一切他真的全部都明白，阮淼淼不想给沐森希望，同样也不想让自己失望，就因为这样一场违背常理的磨人爱情，阮淼淼远比同龄人要承受得更多更艰巨，为了成全两人这来之不易的感情，阮淼淼好像也只能做出一次次背离自己人生轨迹的选择。
欧文之所以沉默，是害怕终有一天他们的关系会因为彼此这无形的牵制，而变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况且，我回来后还没有好好陪过你，等我辞了工作，我们去旅游好不好，」阮淼淼不愿他多想的岔开话题，想了想又道，「下个月刚好是国庆，学校里也放假，我们再去一次日本看富士山怎么样，这次我一定背你上去。」
欧文回过神，刚想开口点头答应，却突然欲言又止的微皱起眉头。
「怎么，你不想去？那我们可以换个别的地方。」
「不是的，淼淼，那个……」欧文稍有急切的打断他，纠结的看了好几眼，才叹了一口气道，「这次可能去不了，你也知道，小佳在我这里上课，他明年就要参加中考，他在我这里学的时间不长，下学期文化课又会进入冲刺，我们这一走想必多少都会耽误他一两周的课，那孩子虽然喜欢画画但悟性不太高，所以……」
欧文眼见阮淼淼的脸色骤然冷冽了下来，不禁收住了口，那个人面无表情的脸看不出在想些什么，死死盯着欧文看了好一会儿，阮淼淼才缓缓道：「哦，这样啊……」
「但、但我也可以跟他爸说一下，他应该知道你回来了，大不了我们旅游完后，我把小佳抓紧一点，多给他上几节课也就……」
「不用了，」阮淼淼语气强硬的打断欧文的话，朝他扬起一抹柔和的微笑，「如果这样的话就算了，你平日学校里课程安排得也紧，回头还要给小佳补课，多半会累坏身子，没事的，旅游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反正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地方都无所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