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事晚(15)
只见潇潇雨夜里,几个人簇拥着王溶,打着好几盏灯笼往这里来,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姜善袖着手站在廊下,笑问:“这是从哪儿坐席回来的?一个个的酒气熏天。”
那几个小厮忙赔笑道:“哪里是坐席,只不过吃了几盅酒,去去寒气。”
王溶一点不客气,撑着伞提着衣裳往廊上来,边走还边笑,“姜管家嫌你们呢,还不快退出去,扰了人家干净地方。”
“属你嘴巴毒,”姜善骂道:“哪天不撕烂你这张嘴。”
姜善方说要叫那几个小厮过来吃茶,王溶拦道:“他们几个酒还没吃够呢,那里稀罕你的茶,快叫他们滚吧。”
几个小厮边赔笑边去了。
姜善领着王溶进屋,问道:“你这是从哪里来?”
“二公子今日不在府里,我晚上得闲,同几个上夜的吃酒赌牌来着,身上那点钱全让他们给我弄了去。”王溶边说边骂了两句,又道:“刚想起你来,便过来同你说说话。”
“想一出是一出。”姜善给他倒了杯茶,茶杯中放了些糖渍桂花。
王溶歪在榻上,接过茶抿了两口。
姜善坐在另一边,劝道:“你也该收敛些,似今天这样,同上夜的人吃酒赌牌,传到王妃耳朵里,有你苦头吃。”
“孙有才都没了,谁还能巴巴的揪咱们的不是?你就是太谨慎了,一言一行半点不错的,我瞧着都累得慌。”王溶吃了茶,摆弄姜善放在小几上的东西,忽然翻出来一条腰带,叫道:“好精致的东西!”
他坐直身子,拿起那腰带对着灯仔细看,只见四指宽的腰带,中间嵌了一块通透的翠玉,两片对称着绣了脚踏祥云的麒麟,麒麟昂扬狰狞,祥云若隐若现,真真是好手艺。
姜善瞧见了,忙从他手中夺回来,塞在条褥下头。
王溶凑了过来,问道:“你这是给谁做的?”
姜善看他一眼,道:“我给我自己做不成吗?”
“别诳我,你的衣裳多素净,配上这么一条腰带,也不怕闪了你的腰。”王溶道:“老实说,给谁的?”
姜善不答。
王溶胡乱猜测起来,上至王爷世子,下至小厮仆从,末了他一惊,道:“别是给二公子的吧!”
姜善面色无奈,拿了个柿饼堵住王溶的嘴,“越说越不像话了!”
王溶就势咬了一口通红的柿饼,还不忘逼问姜善,“到底是给谁的?”
姜善随便扯了个谎,“前几日出门遇上点事,有人帮了我的忙,我便送他样东西当谢礼。”
谢礼送什么不行,偏送亲手做的东西么?王溶心里盘算,眼里兴致勃勃,“帮你那人是个男子吧,长相如何,多大年岁,家住在哪里,是干什么的······”“官家查户籍都不比你细致吧!”
“哟,”王溶揶揄道:“多问几句你就恼了,看来是心里有鬼!”
姜善只是道:“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
王溶三两口吃完了柿饼,手指头上粘了甜丝丝的糖霜。他下了榻去洗手,一边洗还一边道:“我哪里是多嘴,分明是担心你。外头的人不比咱们府里,心眼又多又坏,你又不肯把人往坏处想,我是怕你受骗来着。”
姜善心说王溶说的不错,云献可不就是心眼又多又坏。他抿了抿嘴,压住嘴角的笑意,道:“你只顾你的二公子去吧,我这里用不着你操心。”
王溶便叫起来,“果然有问题不是,都不反驳我!”
姜善气得拿碟子里的杏仁砸他。
两个闹了一阵,姜善也不藏着了,拿出那条腰带,依旧做针线。王溶歪着看他,忽然道:“你替我做个荷包吧。”
姜善看他一眼,王溶道:“替我做个荷包给二公子,我手笨,不会做这些。”
姜善便道:“这可是没道理的事了,我做了荷包给二公子,像什么样子?”
“那这样,你只当是送我的不就好了?”王溶道:“你送了我,东西我便可以自己处置了,碍不到你。”
姜善依旧不同意,绣活这东西,可大可小,若姜善是个女子,便是私通都可以说得。
王溶想了想,道:“真不给我做?我原本还想着有桩好事说给你的。”
“你能有什么好事?”
王溶便道:“二公子外头有间铺子,专管南北货物,前不久才从长白山那边运来好些人参。他这人参与旁的不同,不是上了年头的,故而性温平,补起身子细水流长。切上几片,或是炖鸡汤,或是泡茶,或是嚼服都是好的。我才吃了几天,便觉得身上松快多了。”
姜善奇道:“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想起补身子了。”
“那还不是·····”王溶说到一半住了口,看了姜善一眼。姜善想了想,反应过来,王溶见他明白了,也不藏着掖着了,道:“他到底比我年轻呢,又是个惯会调弄人的。我白日四处做事,晚上还要伺候他,可不得多补补。”
姜善没说话,王溶便道:“你不如也来些,我瞧着你整日在各个主子跟前,不比我好多少。”
姜善沉吟片刻,他倒不觉得如何,只是想起了云献。云献早先受了那么重的伤,后来也没有好好将养。况且他一天到晚筹谋计算,费心又费神,该给他补补才是。
王溶见他意动,忙道:“还有上好的阿胶,黄芪,燕窝,都是补气益血的好东西呢。”
姜善便道:“那好,你一样给我拿一些。若好,我再找你要。”说着他去打开了匣子,拿出来四锭细丝雪花银,放到王溶面前。
王溶将银子收起来,道:“我的荷包?”
“你只说要个什么样的吧。”
王溶道:“我不比你读书识字有才学,你说绣个什么样的,我听你的。”
姜善想了想,道:“你名字里的溶出自《楚辞》,体溶溶而东回,意为水势盛大的样子。不如,我绣一江川水,配上些芦苇花,又别致又有意趣。”
王溶喜道:“就按你说的办。”
两个人又说了一些家常俗务,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姜善王溶都有些疑惑。姜善下了榻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男人,身姿修长,面容陌生。
姜善瞪大了眼,云献刚要对他笑,就听见里间有人喊道:“外头是谁呀,这么晚还来扰你。”
云献的笑意瞬间便收敛了,问道:“里头是谁?”
王溶没听见姜善的回答,也起身过来看。他走到门边,上下打量着云献,问道:“这是谁呀。”
他打量云献的功夫,云献也在打量他,目光扫过他全身,在王溶那张艳丽的脸上打了个转。
王溶还在等着姜善的回答,云献又不说话。姜善只好道:“是我远方的一个亲戚,才到咱们府上当差。”
云献似笑非笑的看着姜善。王溶道:“你哪里来的远方亲戚,我怎么不知道?”
云献看了眼王溶,道:“姜管家的远方亲戚,王管家怎么会知道?”
王溶当这人在说他多管闲事,立刻不乐意了,“我跟你们姜管家认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现在倒来嫌我了。”
云献挑了挑眉,欲要开口说话。姜善知道云献说话毒,王溶又是个脾气大的,两人真要吵起来,必得闹得天翻地覆。
他连忙将云献拉进屋,转过身看王溶,道:“天不早了,你明儿早起还当差呢,我就不留你了。路上有积水,仔细别摔着。”
说着把纸伞灯笼塞到他手里,忙忙的推着他出去。
王溶回过神,只见门都已经合上了。
“好嘛,这就把我赶出来了。”他还一头雾水,显然没想到姜善会把他推出来。
看着合上的门,王溶跺了跺脚,气哼哼的去了,一边走还一边骂,“狗屁的远房亲戚,你瞧见他,比瞧见相好的还亲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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