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事晚(69)
端献没说话,只是皱起了眉。
忽然一位比较年轻的官员走了出来,朗声道:“太子者,国之根本。陛下宜尽早绵延子嗣,以立国本,安抚民心。”说到最后,这个年轻的官员话锋一转,“姜厂公,您觉得呢?”
姜善并没有多犹豫,“臣觉得这位大人所言有理。”
几乎是瞬间,上首端献的目光就冷了下来,“你说什么?”
姜善微微皱眉,像是不懂端献为何忽然就生气了。他拱手重复了一遍,“臣觉得所言有理。”
作者有话说:姜善:当皇帝哪能不立太子端献:你不爱我
第62章 秋色
武英殿内,几位大臣站在殿下,一个个的沉默不语。端献坐在上首,漫不经心的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不是大朝会,有些事情也就不必避讳,一位大臣道:“昔年汉武宠信邓通,为他铸币造铜山,亦不曾与子嗣有碍。德宗皇帝当日何其宠信韩氏,许他死后入皇陵,即便如此,也还是留下来大行皇帝一脉。陛下即便宠爱姜厂公,却也不可因此断了子嗣啊!”
另一位大臣也道:“若无太子,陛下一脉如何传承。文圣皇帝仅有陛下一位,您忍心看着文圣皇帝就此绝后吗?”
又有一位站了出来,语气很是激烈,“不娶无子,绝先祖祀,此等罪责,陛下如何承担?!”
端献并不说话,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几位大臣一个接一个的劝,还有几个看向沈难,想让这位天子之师劝一劝。
端献依旧一言不发,摆摆手,叫众人退下了。
几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退出了武英殿。
沈难没有走,依旧站在殿下。
“陛下当真不要子嗣?”
端献淡淡的看了沈难一眼,“先生不也没有子嗣吗?”
“我没有子嗣,但我桃李满天下,不缺人孝敬。你没有子嗣,你家的皇位怎么办?”沈难看向端献,面色正经了些,“你是陛下,既然坐上了这个位子,就该对天下百姓负责。选定一个继承人,是你应该做,也必须做的事。”
端献默了默,沈难叹了口气,开口道:“你只看到了我没有子嗣,却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我父亲将我逐出了家门,沈家族谱上到现在都没添上我的名字。”
端献眉心动了动。
“子嗣之事大过天,不管是达官贵族还是贫民百姓,在这上头的态度都一样。”沈难道:“我早年到过闵地,那里男风盛行,不少人家结为契兄弟,为弟的父母家人将契兄当做自家儿子一边看待,为兄的,要照顾契弟的衣食住行,支应日后契弟娶妻的一切花费。虽然结为了契兄弟,却依旧是要娶亲生子的。”
顿了顿,沈难道:“寻常人家里,若有哪家的儿子不要孩子,闹将起来,母亲会指着儿子骂,说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要生你。父亲也要将儿子一段怒打,打得皮开肉绽,赶出家门。亲戚邻里也都以此人为耻,回头对着自己的孩子耳提命面,说此等行事万不可学。”
沈难看向端献,“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这么一句话,是会压死人的。而你,陛下,你要面对的岂止是朝堂和宗室?你要面对整个天下的人,所有的人都会指责你怀疑你,百姓们不会让这样的一个人做他们的君王。”
“况且姜善也同意了陛下立后,”沈难面露不解,“陛下还在想什么呢?”
端献漫不经心道:“朕在想,当年父皇娶妻,先生一去不返,为何他就能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沈难一顿,眉头皱起来,像是不喜欢人提他过往的事一样。
“那时候年轻我才多大,年轻人难免冲动。如今姜善什么年纪,行事哪能同我当年一样。”
“那要是父皇现在还活着,他要娶妻立后,先生允吗?”
沈难面色一言难尽,“这把年纪了还要生小崽子,看来是想培养个小的好废了你。”
端献哼了一声。沈难白了他一眼,告辞退出了武英殿。
沈难前脚出去,姜善后脚就进来了。端献目光落在他身上,停住了。
姜善低垂着眉,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端献声音之中情绪莫名,“起来吧。”
姜善起身,抬头看向端献,端献先他一步,问道:“厂公赞成我选妃立后?”
姜善点点头,“皇嗣事关国本,陛下确实要早立太子,安稳朝政,安抚民心。”
这一套很多大臣都说过了,端献撑着下巴,问道:“朝臣们劝谏是他们为臣的责任,姜厂公,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劝我的?”
姜善一愣,看向端献。
端献冷笑,“立后纳妃?姜厂公真是大度,若是人人都如姜厂公一般,大约再没有后宅不宁的事了。”
姜善听出端献是在讽刺他了。他看向端献,“你什么意思?”
端献从上面走下来,“你知道立后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会有一个女人,跟我站在一起接受天下万民的朝拜,她还会生下我的子嗣,同我一起被史书铭记。”
端献逼视着姜善,“而你,你竟然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姜善,你是怎么想的,你心里真的在乎我吗?”
姜善嘴唇颤动,“我要是不在乎你,我会同意立后?”
“你在乎我就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你当皇后,可你拒绝了!”
“你以为我不愿意吗?”他红着眼,看着端献,“你以为我不想做你的皇后吗?”
“天底下任何一对哪怕素未蒙面的夫妻都能获得祝福,我与你比他们差哪了?”姜善声音颤抖,“可就是这样,只要我与你站在一起,整个朝堂,整个天下,所有的人都在指责我们。”
端献目光沉沉,“我不在乎。”
“我在乎!”
空旷的大殿里站着两个相互对立的人,他们互相看着对方,沉默的,难堪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姜善最先挪开了目光,他心口有些疼,坚持不下去了。
“子嗣之事乃国之重计,陛下三思吧。”他拱手,转身欲走。
端献看着他的背影,声音透着一股子凉薄,“陛下陛下,我视厂公为妻子,厂公却视我为陛下。”
姜善站住脚,“我视陛下为夫君,陛下却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我。”
说罢,姜善再不停留,离开了武英殿。
陛下与厂公之间出了问题,朝堂上的人都是人精,很轻易的察觉了两人之间的异常。姜善虽然照常上朝,但却一言不发。且有传闻说他这几日都住在宫外。
若只是如此倒还罢了,陛下那里也忽然对姜善不闻不问起来。
诸位大臣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暗暗揣测,面上还装的什么都不知道。
又一次朝会上,陛下同意了选妃之事,要求京中官员家中适龄女儿都来选妃。
一波掀起千层浪,京中有女儿的人家开始热热闹闹张罗开了,陛下年轻有为,又生的俊美无双,更不要提他所代表的权势地位。与此同时,姜善失宠的流言悄悄传开了。
下朝之后姜善跟着人群一道打算出宫,身后忽然传来丰兴的声音。
“厂公留步。”
姜善当做没听到,四周的全员却悄悄支棱起了耳朵,放满了脚步。
丰兴终于赶上了姜善,道:“选妃的女子们画像都已送来,陛下有旨,命厂公负责挑选查探······”姜善面色淡淡,丰兴看着姜善的神色,接上了后半句,“······这几日,厂公便留在宫中吧。”
姜善拢了拢衣裳,“知道了。”
丰兴忙又道:“陛下命内府重制,厂公所佩戴的牙牌也有些时日了,不如换了新制的吧。”
没有牙牌,宫廷内宦便不得进出宫门。
姜善看了看丰兴,丰兴硬着头皮伸出手,姜善拽过腰间的牙牌扔到丰兴手中,领着身后的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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