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克莱因蓝(127)
虽然许冠这么说了,可苏文丽还是安不下心来。
许最一直是个很乖很听话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是她说什么是什么,让做什么做什么,让往东绝不往西,从来不会叛逆不会反抗,学习又好,外面不知多少家长羡慕她有这么个懂事省心又优秀的儿子。
许最谈恋爱这件事在她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她不信许最敢做这么出格的事情,别说女朋友了,苏文丽甚至没听说过他有哪怕一个关系稍微好点的普通朋友。
可苏文丽还是很不安。
这种不安在她站在公园小路上看见雪地里那两个打闹的男孩子时到达了顶峰。
看见那个画面时,苏文丽怔神很久。
因为她看见了许最脸上那抹颇为生动的笑意。
在苏文丽印象里,许最好像从来没有那样笑过。
这孩子内向安静,情绪也永远是淡淡的,不怎么外露,说难听点,一句“死气沉沉”都不为过。
苏文丽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样的许最,即便他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即便她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八年。
后来,那个跟许最一起打闹的男孩子看见了她,和他打了招呼。
苏文丽应了一声,偶然间,看见了他们两个人头上的帽子。
一样的款式,一样的涂鸦,不同的颜色。
“Best's”和“Blue's”。
这是自带的图案和LOGO,还是带有不为人知的其他含义?
苏文丽心里所有模模糊糊的不对劲都在那一瞬间被串在了一起。
如果说她在这时候还留着最后一丝余地和侥幸,那当许最说出那个男孩的名字时,她的一颗心脏彻底被一块大石砸进了谷底。
许最看着她瞬间苍白下去的脸色,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眼神并没有多少波澜。
谁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神色如常地跟苏文丽回了家,许冠见他俩一起回来,还吓了一跳,就在苏文丽做其他事时拉着许最把先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许最听过只点点头,并没有多少反应。
许译今年春节一直在外地出差,现在家里客人走了,家里就只剩下了母亲和两个孩子,这是他们家的常态,三个人都习惯了。
许冠翘着脚玩游戏,许最在房间里看书写作业,苏文丽则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她平时绝对不会多看一眼的肥皂剧,今天却任由电视里的剧情拉拉扯扯,自己倚在沙发上出神。
可能是察觉今天气氛不对,许冠在短短十分钟内出门接了三趟水,最后一次他接好水却没回自己房间,而是摸来了许最这里。
“哎。”
许冠进来后反手把门掩上,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你觉不觉得妈今天有点奇怪?”
许最正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一个黑色的绒面礼盒。
听见许冠的问题,他微微侧目瞥他一眼,问:
“什么?”
“你这拿的什么?”
许冠前一秒还在说正事,后一秒就被许最手里的神秘盒子吸引去了全部注意:
“礼物?给谁的?什么好东西?”
“没。”许最把盒子塞进了旁边的书包里,顿了顿,又问:
“到底要说什么?”
“嗐,我就是觉得……”
许冠也不客气,直接捧着自己的水杯坐到了许最的床上,想了半天才试探着问:
“你觉不觉得,妈可能猜到了?”
“猜到什么?”
突然出现的另一道声音把许冠吓得连水杯都差点没拿稳。
许最微微扬眉,抬眸看自己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而苏文丽面色难看地走了进来。
她盯着许冠,片刻又看向许最。
三人沉默片刻,她嘴唇轻轻颤抖着,先问出一句:
“许最,你早上去做什么了?”
许最垂下眼,如实答:
“拜年。”
“你那个同学家?”
“嗯。”
苏文丽深吸了一口气,连气息都在颤抖。
她有很多问题,也有很多问法。
他到底是谁?
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你们两个……
苏文丽甚至都没有把脑海中的想法过完整,也没有想好这件事到底要不要现在就撕破。
她甚至在想,如果许最敷衍一句,她也不会刨根问底,她会相信他的话,暂时,至少暂时,她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大概都需要点时间好好想想。
但许最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因为下一秒,许最就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淡淡,咬字清晰坚定地告诉她:
“他现在也是我男朋友。”
这句话说完之后,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唯一的声音是许冠呛到水的闷声呛咳。
他咳得一张脸通红,望向许最的目光里是满眼“你不想活了”的震惊。
许最没有管他,他丢出去一枚重磅炸.弹,却丝毫没有紧张或者其他情绪,他只用着和刚才一样放松的姿态靠在椅背上,等着苏文丽的判决。
如果足够细心的人站在这里,大概还能看清苏文丽身上颤抖的幅度,那是晴空霹雳当头劈下时引发的震颤,大概可与世界崩塌齐平。
她往后踉跄了半步,表情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你……你说什么?”
“我说。”
许最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无奈,但更像是某种微妙的轻松:
“你猜到了?你猜对了。纪因蓝,是我的男朋友。我们在谈恋爱,谈很久了。”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落在苏文丽的耳里和心上,都像是一把把尖刀,刺得她浑身都疼。
她想也没想,直接上前两步,扬手重重一巴掌扇在了许最脸颊上,打得他偏过头去。
“哎!”
许冠见苏文丽不管不顾地拿起笔筒就要往许最身上砸,赶紧放下水杯过去拦着她往后带。
现在的发展也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们家人间维持某种微妙的平衡已有十多年,他没想过许最会在这时候直接掀桌摊牌。
他骂了句脏话,也有点崩溃:
“许最你他妈疯了?!”
“没疯。”
许最垂下眼,只道:
“不想装了。”
他太累了,也厌倦了。
厌倦了被问东问西,厌倦了被支配所有,厌倦了被当成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玩偶,厌倦了被套在模具里按别人希望的形状生长。
他自己怎样其实也无所谓,毕竟已经这么过了十多年,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和纪因蓝在一起时还要偷偷摸摸顾这顾那。
纪因蓝带他见纪四余、带他回家、大方地向所有人承认这段恋爱和他的身份,告诉所有人,许最是纪因蓝的男朋友。可他却要在自己这里受委屈,在苏文丽面前替他解释、为他担心、紧张掩饰他们的关系。
许最不想这样。
所以,既然表面的平静已经有了裂缝,那就彻底撕开算了。
反正他也不在乎。
“许最!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啊?!”
苏文丽几乎是在尖叫,她的头发散乱了,尾音也破了,歇斯底里:
“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你干什么不好,你跟个男的谈恋爱?!你知不知道这有多脏?!你是得病了吗?!是不是那个男生跟你说什么了?!他骗你逼你什么了是不是?!”
“不是。”
许最的情绪依旧没有太大起伏,他平静地叙述着苏文丽最不愿意听到的真相:
“我喜欢他很多年了。转去九班也是为了他。没有被任何人带坏哄骗,他从没有逼过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你疯了,你疯了!!你还小,你才十八岁,三观都不完整,你知不知道同性恋代表什么?!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说你?!你知不知道这事传出去我跟你爸得被多少人戳脊梁骨?!”
苏文丽喊得嗓音都有点发哑,她挣脱许冠的手臂,崩溃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