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克莱因蓝(65)
许最瞥了他一眼, 抬步朝家的方向走去,边问:
“很明显吗?”
“还好吧,我就纯是经验加直觉,别人看不了我这么细, 反正只要你不玩小羊, 小蓝儿估计一时半会儿还发现不了。”
Spring侧着眼观察许最的反应,却没法从这小朋友脸上窥见一丁点情绪。
要不是一起打过游戏吃过一顿饭,Spring万万不可能相信这孩子纯是不会社交, 他肯定得觉得现在这小孩儿真有意思, 成天学网上高冷帅哥板着个脸没个笑意。
他勾勾唇,露出一侧的小尖牙:
“咯叽老师, 你高中生有宵禁不?突然想喝点东西, 咱找个地方坐坐, 你赏个脸陪我一会儿?”
“……哦。好。”许最短暂考虑了一下,淡淡应了。
“喝酒不?附近找个清吧?”
“不喝酒。”
“也是,小朋友不喝酒是对的, 那喝点奶吧。奶茶怎么样?我也喜欢喝点甜的。”
“乳糖不耐。”
“……”
Spring难得觉得有点无语,这感觉还真新鲜。
他给自己逗笑了:
“行, 那我喝奶茶,给你点杯不加奶的。”
“好。”
两人穿过柳湖公园,在湖边找了家奶茶店,坐在店外的桌椅上,喝着饮品看着夜景,再吹吹湖边的小风,好不惬意。
Spring尝了口自己的全糖奶茶,眯了眯眼睛,还算满意。
坐了一会儿,他从兜里摸出烟盒,用两指抽出一根朝许最晃晃:
“介意吗?”
许最摇头。
“来一根儿?”
许最再摇头。
Spring这就把烟叼在齿间,又从兜里摸出打火机,随着一声脆响拨开盖子,蹿出的火星点燃了烟草末端。
他吐出一口烟,整个人放松地靠在藤椅上,等烟雾在晚风里消散不见,才问:
“你跟小蓝儿是同学吧。”
“嗯。”
“高几?高二?”
“嗯。”
“嗐,真快啊,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Spring低低笑了两声:
“刚认识小蓝儿的时候,他连声儿都没变呢,听着跟个小姑娘似的,游戏打得倒挺凶。那时候我可爱逗他。”
听他提到纪因蓝,许最的眼神才动了动,抬眸直勾勾望着他。
Spring却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他只夹着烟又吸了一口:
“话又说回来,咯叽老师,久仰大名啊。这么多年光在蓝儿直播间看着你头像ID,连声儿都没听过,今儿终于见到活的了。我还以为这号儿背后面得是个漂亮小姑娘呢,没想到还是个大小伙子,还就藏小蓝儿身边儿,真有意思。”
许最没说话。
他向来不擅长跟人闲聊。
尤其是有关自己的事。
好在Spring自己一个人也能把话讲下去,他大概摸清了许最的性子,便顺着他的习惯,有意无意引着他说点东西。
“怎么说,蓝儿不知道啊?”
“嗯。”
“诶,干嘛不让知道?人就在身边还披着马甲玩无间道呢?”
“没。”
“这几年就都这样啊?”
“不是。跟他刚认识。”
“哦——”
Spring拖了个长音,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他掸掸烟灰:
“线下刚认识,但线上天天又是看直播又是刷礼物又是打辅助的,啧,无名英雄。”
“……”
许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也只扯了扯唇角,垂着眼,像是很轻地笑了一声。
Spring被他这笑晃了眼,也跟着扬扬唇:
“别光笑啊,说说我听听,有什么故事呢?”
许最大概是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最后才和着路过耳边的晚风,把原因总结成短短四个字:
“欠句谢谢。”
Spring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才意识到他这是已经讲完了:
“没啦?”
“嗯。”
“那你这可太简略了吧?”
许最只能说这么简略,再长,他就不知该怎么去表达了。
他不擅长说话,更不擅长跟人讲这么复杂细腻的故事。
想来想去,他也只是欠那个在他短暂人生里第一次替他成功拒绝别人的小男孩一句“谢谢你”。
但世界太大,走散了就很难再找到他。
直到升初中后有次降旗仪式,仪式结束,初中生们就地解散回家,许最混在人群里慢慢朝校门口走着,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人声嘈杂,与他无关,可后来,他听见什么人在他身后喊了一句:
“纪因蓝!”
这个名字他在心里默念过无数遍,下意识回头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就见一个男生满脸兴奋地朝他跑过来。
许最愣了一下,他顺着那男生的视线缓缓转过头,便在人流汹涌间看见了身边另一个人。
那人穿着和他一样的初中校服,单肩背着书包,头发蓬松凌乱,脸上挂着点散漫的笑。
许最对人的美丑没什么概念,但当时,傍晚橙红色的光洒在他身上,像是在他身上蒙了一层纱,影影绰绰。
他很好看。
这是许最心里第一个念头。
远处唤他的男生跑过来,跟他撞在了一起,两个人说了几句话,便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只留许最在原地出神许久。
“你好,纪因蓝,我叫许最。以前我们在北川市实验小学二年级三班坐过三天同桌,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帮了我一次,我还没跟你说谢谢。现在我想和你说,谢谢你,我很高兴认识你。”
简单的几句自我介绍和前因后果,许最写在纸上自己练习了很多遍。
他不喜欢跟人交流,也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但那段时间,下课后,他总是假装不经意穿过走廊,希望在乱哄哄的人群里找见想找的人,再找机会把自己的“谢谢”说给他听。
可大概他总是缺少一点运气,每次碰见的时候,对方身边总有其他人在。
那个人似乎永远是人群里最受瞩目的那一个,什么时候都有一群男生女生嘻嘻哈哈地跟着他聊天闲侃。
再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无论许最怎样把一条走廊从头走到尾、从尾再走到头,他都没再碰见过那个人了。
那人班级里属于他的位置连续空了很多天,每次走到教室门口,许最都想开口问问他的去向,但他觉得莫名其妙打听别人似乎很奇怪,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开口,最后只好作罢。
他还是不够勇敢,不敢迈进一步,就这样让机会溜走了。这是他应得的惩罚,他又该一个人在心里把一件事念叨很多很多遍,然后等待不知还会不会有下次的相遇。
他以为,他们又走散了。
所以,当发现那个空掉的座位再次被挂上书包摆上书本时,许最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好像沉入水底的心脏突然被人一把捞起,各种情绪倒灌进心口,天光破开了水底朦胧的倒影,耳边一时只剩下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时隔多日,他再次走到了那条走廊的尽头。
原以为这个课间又是一无所获,但离开前,他注意到了侧边半开着门的杂物间。
许最闻到了呛人的烟草味,他听见那人的声音有点哑:
“不怎么样,我姐和老春都劝我别打。话术都一模一样,说这绝对不是我想要的,我肯定得后悔。”
和他一起的有男生也有女生,但那两个人坐在另一边,声音也不大,他听不太清。
他唯一能听见的只有纪因蓝的声音:
“是啊,这不回来上学了?”
“没办法,缺钱啊。我姐就一个人,我不能都让她撑着。”
“我不知道……都是我拖累她,我该给她分担点,这是必须的。”
“嗯,说直播可能好点。”
“没想好,老春让我去猫爪。他说那边有认识人,可以帮我盯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