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克莱因蓝(74)
周边的人声配合着火车前进时的噪音,很闹很吵。
到了晚上,车厢里干什么的都有,有人蒙着被单睡觉,有人架着电子设备追剧,有人看短视频把声音外放得很大,还有几个大哥闲聊两句凑成一桌,把短袖上衣掀到腋窝下面半裸着打牌打发时间。
这样的封闭空间内,味道并不好闻,汗酸味脚臭味泡面味还有烟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味道。
纪因蓝皱皱鼻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泡泡糖,剥了包装纸丢进嘴里。
他靠在并不舒服的座椅靠背上,忍不住朝许最那边歪了歪身子。
许最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栀子花味,靠近一点点就能闻到。
纪因蓝原本以为自己的动作很轻微,谁知道刚靠过去就被许最本人发现了。
许最垂眸看了他一眼,低声道:
“坐着难受的话,可以靠着我,可能会好点。”
既然许最都这么说了,那纪因蓝也没跟他客气。
他舒舒服服往他身上一靠,顺便低头闻了一下他身上的味道:
“你平时用什么洗衣液啊?”
“嗯?”许最微微扬了扬眉,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好闻,栀子花味的。”
“不是。”
“嗯?”
“洗衣液不是栀子花味。”
“那是什么?”纪因蓝微一挑眉:
“洗发水?沐浴露?香水?”
“都不是。”
“那你身上哪来的栀子花味?你迪士尼王子啊每天住花园里?”
“没有……”
许最顿了顿,拎起衣领闻了闻自己的味道:
“我闻不到。”
“怎么可能?”纪因蓝抓着他的手臂,自己往跟前又凑了凑。
他几乎埋到了许最的颈窝里,鼻尖不小心蹭到了他侧颈的皮肤。
纪因蓝注意到许最不明显地朝后躲了一下。
“你俩干啥呢?”
去上厕所的男人擦着手回来了,回来就看见这么个画面。
他笑着打趣道:
“俩人跟小狗闻味似的。”
说完这话,他也没在意,只抬手从行李架上拿下一个吉他包。
他拉开吉他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把一看就知道被主人保养的很好的木吉他。
他擦擦吉他的琴身,坐回了二人对面,抬手随意拨了两下弦:
“给你们个点歌的机会,想听什么?”
纪因蓝平时听的都是摇滚,一时间让他想首民谣吉他能弹的歌,他还真想不出来。
他看了眼身边的许最,偶然间,想起了春季研学时在他耳机里听过的那首歌。
“情书会吗?”他随口问。
“哪个?”
“夏子澈那首。”
“哦,那个啊。”
男人随手拨了一段前奏的旋律:
“对吧?”
“对。”
男人点点头,吉他弦音自他指间流淌而出,混在喧闹的车厢里。
纪因蓝听了一会儿,偶然抬眼,发现许最正垂眸看着他,像是有点出神。
他愣了一下:“怎么了?”
许最不说话,只继续静静地看着他。
等一首歌进入了副歌部分,他才抿抿唇,喉结轻滚,挪开了视线:
“没。”
纪因蓝闭了闭眼睛,听着对面传来的音乐声。
他没有发现,车厢里逐渐安静了下来,一直等这首歌结束,车厢另一头突然有人吹了声口哨,捧场地喊了声“好”。
车厢里一大半都是年轻人,大家都不扫兴,很快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甚至还有人主动点歌。
后来,不知谁点了一首《平凡之路》,也不知谁开口唱了第一句,吉他独奏变成了大家的合唱,火车穿过漆黑的夜,车厢里亮如白昼,来自天南海北的陌生旅人唱着同一首歌。
最后,大概看气氛到了顶点,后面一个哥们突然高喊一句:
“青春没有售价!”
这是短视频平台流行过的一句口号,很快,大家齐声跟道:
“硬座直达拉萨!!!”
车厢短暂地被掌声和欢呼淹没,纪因蓝笑了两声,突然觉得,这硬邦邦还角度反人类的座位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一个晚上的时间,大家笑过闹过也唱过,后来,沸水渐渐冷却,人声低了下去,大家各自歪倒在座位上,耳边只剩下了列车穿过铁轨的声音。
纪因蓝靠在许最身上睡着了,平时换张床都要翻来覆去失眠到半夜的人,此刻靠在别人的肩上睡得倒香。
车厢里的空调温度有点低,纪因蓝在睡梦中抱紧了胳膊,不过很快,有人往他身上盖了件外套。
那外套很暖和,还带着清淡的栀子花的味道。
许最挂着耳机,没什么睡意。
他只靠在座椅上,看着车窗外飞速路过的风景,还有其上自己和纪因蓝的倒影。
许久,他垂眼看着肩上的纪因蓝。
少年的睫毛很长,头发看起来也很软。
许最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冲动,事实上,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轻轻抬起了手。
但指尖却顿在了距离碰到他只差一厘米的位置。
僵持许久,许最轻轻抿抿唇,还是微微蜷起手指,垂下了手。
他把外套又往纪因蓝身上盖了盖。
他抬眸看着窗外的漆黑,和夜色里自己的影子,最终,也只无声地叹了口气。
……
纪因蓝是被自己设置的闹铃吵醒的。
他和许最到站了。
收拾好东西下车前,纪因蓝看了眼对面熟睡的男人。
这一路上他们聊了很多,但纪因蓝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但他很快就没再纠结了,他背好背包,穿过一排排座椅下了车。
人这一生会遇见很多不同的人,绝大多数人只能陪伴你走过某一段路程。
我们的终点不同,能遇见、陪伴彼此走一段就是最好的缘分。
其他的,不必强求。
他只在他们座椅中间的小桌上留了一张纸条。
[吉他很好听,很高兴遇见你,我们到站了,有缘再会!:D]
纪因蓝和许最到目的地时已是后半夜,好在他提前在景区外定了酒店,回去之后,他去浴室洗掉了身上沾的一身难闻味道,掀开被子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收拾东西进了景区,毕竟是节假日,景区里人很多,纪因蓝拿了一张地图,坐在摆渡车上时研究了一路。
景区路线分长线和短线,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纪因蓝给许最指指地图最远部分的一片湖:
“咱走长线,十公里,终点五色海,怎么样?”
许最没发表意见,他只点点头:“好。”
纪因蓝看着他这样子,有些好笑:
“这可是十公里,海拔四千六,你行吗?”
许最看了他一眼,没说大话也没说不行,只说:
“可以试试。”
许最是个不扫兴的旅游搭子。
这么高的海拔,这么远的路,一路都在爬坡,许最全程只默默跟着他走,一句抱怨都没有。
路上他们也遇见了同龄人,但几波少年闲聊几句,要么走得快先跑了,要么走得慢落到了后面,从始至终,能陪伴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稻亚的路真不是人走的,长线到了后半程几乎都是楼梯,木梯爬完还有钢梯,纪因蓝走着有些缺氧,许最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个便携式氧气罐让他吸。
纪因蓝按着喷头吸气,给自己吸笑了。
他把罐子凑到许最脸前,让他也试试,许最听话地低下头,评价一句“好像没用”。
纪因蓝笑得更开心了,只说聊胜于无。
高海拔处的气温很低,纪因蓝身上裹着加厚的冲锋衣,可风一吹还是觉得有些凉。
这趟旅程出发前,纪因蓝说,想找个有风的地方。
现在算是实现了,这里不仅有风,还有山,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