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入门到精通的开荒生活(138)
昔日的树林灌木杂草丛被一步两步、一年两年修整得土地平坦、阡陌纵横,荒芜地上被垦出了极漂亮规整的农田,村东望出去,视野极开阔,田尽头似隐在烟雾里,野蛮生长的大地尽染人类的生息。新田加旧田,已然是很可观的面积。
而这面积可观的农田耕种起来自然不是易事,农时不好耽搁,耽搁了影响收成,李寸心即便是想让新村民们先适应,也只能匀出第一天来,接下来的日子,活都得赶着干。现在只能把众人逼一把,李寸心就是这样做的,众人从开荒开始,农活就不曾断过,一直忙到现在,也累到现在,而且还得累下去。
一方方水田里散布着三两村民,挽着裤腿,戴着草帽,面朝着泥水,背朝着蓝天,红着脸,淌着汗,一手握着把秧苗,一手将秧苗根茎插入水下软烂的泥里,在这泥灰色的画布上抹上碧绿的颜色。
一亩亩,一亩亩。
田里水中的泥沙随着时间沉淀下去,浑浊的泥水变得清澈,水面倒映着白云和湛蓝的天,青绿的秧苗随微风而动。
春耕结束,李寸心给村里人放了两天假,村民没哪个不是腰酸背痛,下蹲都得直着上半身,就连后勤管厨房的人也辛苦,比插秧的人起得早、睡得晚。
可是去田里头看看,水田漠漠,遥远的边界是他们开疆拓土、殷实物资的一个证明,他们的心里好踏实,那种极度微妙的满足感就是在现代生活时也极少体会,那是看着这一片水田,会想流泪的一种冲动,会想要开更多的田,修建更多的房子,把这村子建设得更强大更富裕的一种幻想。
不论是原村民,还是新村民,感受着荒地变良田,平地陷沟渠,这片土地任由他们肆意雕刻,他们热血沸腾。
然而热血没持续两天,被一场大雨给浇得凉了半边心,上午下雨,众人没放在心上,这时节下雨太正常,下午雨还未停,众人心里有点犯嘀咕,这雨是不是大了些,夜里雨势滂沱,雨水砸在瓦片上的声音让人心里直打突。
原村民见怪不怪,新村民却睡不好,火灾使得他们疑神疑鬼,对这种气候敏感,夜里更容易胡思乱想。
下这么大雨,会不会发洪水。
即便是知道李寸心在这住了将近十年,附近那条大河一次也没出现过洪涝,隔天一大早,孙尔还是来找李寸心说明了她的担忧。
这雨是不是太大了些,田里如果积水太多,是否会淹死秧苗。
李寸心不以为意,“现在差不多是谷雨前后了,这种季节就是这样的。”
孙尔对农耕了解不多,没办法问出更深的问题,听到这样的话,欲言又止。
李寸心明白她心底的担忧,现在粮仓已经快见底了,每日的米面供应量变得极少,为了维持众人的体力以及饱腹感,野果、野菜、鱼肉代替了昔日的一部分主食,打猎来的走兽数量比不上捕鱼的收获量,只能用作改善一下口味,而养殖场的猪兔鸡鸭消耗速度惊人,已然是快到只剩下种畜的地步,李寸心甚至考虑过必要时候把那些牛马也宰了充当伙食。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种下去的秧苗出了问题,收成不好甚至是没有收成,他们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冬小麦收割的那一茬只能供他们食用很短的时间,当一切食物资源消耗殆尽,他们的生活条件将极其严苛。
这个未来不止孙尔可以预见并为之忧心,大多新村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李寸心见着新村民时不时望一望外头的天色,愁眉苦脸,食不下咽的模样,早饭过后,天上阴云密布,雨水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的样子,便决定和汪来旭去田里和河道看看。
两人准备出门时,颜柏玉也将斗笠蓑衣拿了出来穿戴上。
李寸心看着她,好奇道:“你也要出门?”
“刚才小七过来说马舍漏雨,有马没休息好,我过去看看。”颜柏玉右胳膊已经拆了绷带,手臂已经能做些寻常活动,只是还不太灵活。颜柏玉把斗笠戴上的时候,李寸心便顺手接过蓑衣替她穿上。
“叫蓬莱或者杨哥跟你过去,要是屋顶漏雨,你手刚好,你别上去,让他们去看看情况,今天雨大,能动工就动工补一下,凡事以安全为前提,要是太危险了,就等雨停了再补也不要紧,马没有人重要。”
“我知道。”颜柏玉微微笑着,李寸心在这些事上总很细心,也很唠叨,不怪夏晴他们爱管李寸心叫‘妈’,但颜柏玉想,他们是喜欢这种唠叨的,无一例外,“你们今天去田里河道上别骑马,挑两匹驯得住的毛驴,路上慢点骑。”
“好。”
三人一起出来,颜柏玉往养殖场方向的马舍去,李寸心和汪来旭往后头旧土坯屋子前的驴棚来,牵了两匹毛驴出来。
今天休假,只可惜遇着了雨天,村民大多走家串户,到临近处的堂屋里坐着聊闲天,做些小玩意儿消遣时光。
李寸心和汪来旭从村民们门前过的时候,新村民走到门边来看,神色不安,这一户两户,总有那么一两个人站在门边上对两人行注目礼。
“村长,是不是田里头出什么事了?!”有人扯着嗓子问。
“不是,我就是去巡田,去看一看。”李寸心强自微笑,一脸冷汗。
李寸心原本心里有底,对这雨不甚在意,那一双双眼睛里的担忧不安硬是把她瞧得也不自信,开始对这雨忐忑不安起来。
两人骑上毛驴没走两步,李寸心看到杨太楠也站在屋檐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那双眼睛的疲累隔着雨幕和距离也能够看清。她知道杨太楠这个人,只会比所有人都更关切这一季的收成,只怕到了日夜惶恐的地步。
杨太楠的天赋是基建,和赵蓬莱一样,这段时候村子里基建规划基本是两人商量,事情是赵蓬莱主导,但杨太楠的工作量却压过了赵蓬莱,倒不是赵蓬莱怠慢,实在是杨太楠太工作狂,帮着赵蓬莱总领规划也好,丈量土地、检验木料砖瓦质量这些琐事也好,他都揽在身上,不知疲倦,他这样掏空自己的精神和体力,似乎有一种补偿新村民的心思在,也有一种展示臣服的态度,讨好原村民的心思在。
李寸心更相信他也是在借此麻痹自己,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若是没有收成,村民们接下来要面临怎样的辛苦日子。
杨太楠紧巴巴地望着两人从西走到东。
李寸心朝他挥了挥手,说道:“回去吧,回去休息,不要紧,没什么事。”
杨太楠仍然固执地站在那里,注视着两人。
李寸心叹了口气,对汪来旭说道:“你们也劝劝你们村长,他继续这样下去,迟早要把身体拖垮的。”
汪来旭道:“村长说什么呢,你不就在这呢嘛。”
李寸心一愣,反应过来笑道:“我不忌讳这个,我知道你们心里还是认他的,这么多年,哪是说改就改的呢。只要他想好好生活,你们想好好生活,听指挥不起乱子,认同我们现在已经是一个村子,我不在乎你们心里认谁。”
汪来旭咧着笑了一笑,感慨道:“李村长,我是真佩服你,我在社会上浸淫久了,见过太多人,大家越活越精明,迈的每一步都要先把得失计较清楚,像你这种只凭着自己的心做事的,我真没见过几个,我要是个旁观的人,置身事外,见了你,我肯定要嗤之以鼻,笑话你傻,但当我是受益人,我才感觉得到能遇见你是多幸运。要有怎样的气魄和仁善才肯在储备不富裕的情况下接纳一个情况百出、数目超过自身两倍的村子进村。”
李寸心被他说得不好意思,羞赧道:“其实当初这件事也是我和大家一起商议了才决定的。”
汪来旭说道:“不论如何,我心里是认杨太楠是我们村长,但他只是我们那个村子的村长,当初是他和军师带我回村子的,我不能忘,但是现在这个村子的村长,我只认你。别人怎么想,我做不了主,不过要真有新村民挑事的时候,我别的本事没有,我和他们拼命。”
李寸心没料到汪来旭会说出这番交心的话来,惊讶的同时,又生出一股满足感。
汪来旭叹了一声,说道:“至于现在杨村长他……他那是心病,他自己想不通,别人帮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