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仆人[重生](168)
他坐在床上发了好久的呆,终于在外面的天空放出第一缕阳光的时候,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跑到书桌面前,摊开崭新的信纸,羽毛笔饱蘸墨汁,一笔一划地写了封回信。
将信投出去之后,维恩一直惴惴不安,信中不仅回应了对方的感谢,还自顾自地说了些生活中细碎的趣事,他不知道这样的行为会不会太唐突了,安塞尔只是礼貌地感谢,自己却得寸进尺地结交起来。
但维恩觉得安塞尔不会介意,甚至还会给他回信。维恩会这么想,只是因为他是安塞尔。
等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久到维恩几乎要放弃。
但他终于在一个出太阳的早晨,从信箱中取出一封纯白底银印花的信。 一开始安塞尔只是礼节性地回复,措辞还很疏离,但是维恩坚持不懈地在收到回信的第二天再寄出一封信,从南多尔福郡的风土人情到养宠物的心得,从看过的书的读后感到对世界大事的讨论,他每次都会在信中留下几个问题,确保安塞尔会继续给他回信。
久而久之,安塞尔的回信的篇幅也越来越长,里面的内容也渐渐涉及到日常生活中,十来张信纸是常事,偶尔里面还会塞些速写的珍珠的画像。在信的末尾也会默契地留下些可以讨论的话题,然后依依不舍地补上一句“期待您的回信”。
他们成了笔友,进行了长达一年的通信。
或许是只通过信件交流,维恩觉得安塞尔似乎没有平日里那样包袱重,偶尔也会在信中抱怨糟糕的天气,点评周围甜品店推出的新品,事无巨细地分享着雾都发生的各种事尤其是每次必定汇报的下水道改建进程,维恩看了总是会忍不住笑出声,真是不论什么时候安塞尔都忘不了这些东西。
他睡前一遍遍地翻看这些信件,脸色微微泛红,笑意根本止不住,好像安塞尔正坐在他的对面碎碎念着,可能是浅紫色印花的信纸带给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安塞尔的语气有些软软的,日期越近词句之间的依赖就越明显,有时带着点撒娇的既视感,还会俏皮地称呼他为A先生——这是因为他捐款的时候是匿名,而匿名的第一个字母就是A。 他有些荒谬地觉得好像他们正在恋爱一样。这个想法一出,维恩整个人都打了一个寒颤,面无血色,赶紧把几十封信又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其中暧昧的氛围几乎有了实体,完全无法忽视。
而真正让他确定这一点的是月末的一封信。
那封信表面上看上去与平时别无二致,甚至火漆盖得要更加歪扭一点,但是打开信封之后,一股很香的气味扑鼻而来。
干净温暖,带点皮革的欲望的味道,包裹着柑橘与鸢尾的甜味,柔和地融进圆润的脂粉香气之中。
维恩记得这是那天安塞尔教他骑马时特意喷在后颈上的香水味,暧昧又绵柔,而现在却被喷在信纸上。
维恩的心跳漏了一拍,低头去看信,可这香味却缠绕在他的鼻尖,让他心烦意乱。
信的内容非常正常,就好像老友轻松自在地交谈,除了最后一句。
维恩死死地盯着最后一行,手脚冰凉:
“您想见见珍珠吗?”
“我们见一面吧。”
直白又委婉,维恩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安塞尔写下的。
安塞尔爱上了A先生?甚至还主动提出了见面,维恩深吸了一口气。
那我怎么办?
虽然他就是A先生,信里所有的内容都是他亲自一笔一画,一词一句写上去的。和安塞尔相谈甚欢,频繁通信的人是他。
但又不是他。
信中的A先生是有学识又富有的绅士,而他维恩是仆人出身,有着太多龃龉,他永远无法像信中表现的那样风轻云淡、宠辱不惊。文字是他修饰过的,而真实的他一地鸡毛。
因为太久没见到安塞尔,太久没有被那样坚定温柔地拥抱,他难免有点敏感,又开始自我贬低,退缩起来。
维恩突然后悔那天给安塞尔回信的决定,才让一切又变得不可收拾起来。这一年来他真的每天都在被幸福包裹着好像做梦一样美好,所以才会在梦醒时,不知所措。
他犹豫了好久,将信纸放在鼻子下面深深吸了一口气,甜腻的香气冲得他有些晕晕的,安塞尔现在的心情也像这香水一样甜蜜吗? 为什么要用和那天一样的香水,你像曾经爱我一样爱上了A先生吗?天芥菜的花语不是忠诚与献身的爱吗?你放弃我了吗?
维恩好像突然有些深有同感自己将这一世的安塞尔和前世的安混为一谈时,安塞尔会有多伤心失望了。
他嫉妒地将信塞在抽屉最下面,抱着被子闷头扑到床上,决心这次不再回信,把这个荒唐的关系就此终结。
安塞尔或许是习惯了维恩第二天就寄出回信,再经过一天半的车程到他手上。而这次打破常规让他有些焦急了,也破天荒地在没有收到回信的情况下接着给维恩寄了第二封信。
维恩从信箱里拿出信,这次没有专门回到书房拿裁纸刀,而是就这么站在信箱旁碾开了火漆,取出了信纸。
信上的字迹有些杂乱,好像书写者心神不宁慌乱无比,甚至有几处收笔的地方有些洇墨。信里为自己的唐突要求道歉请求维恩原谅,并再三保证“在没有得到您的允许下不会擅自拜访”。
信的末尾写道:“希望能够继续保持笔友的关系。期待您的回信。”
如此卑微,如此急切……
维恩苦笑了一下,就这么站在那里,像一座雕塑,寒风猎猎,拿着信纸的手指几乎要被冻僵也没有察觉。
另一边,雾都,艾姆霍兹庄园。
安塞尔又一次确认信箱中没有来自南多尔福郡的信件,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他戴上口罩手套,抱着珍珠来到花园,躺在秋天发黄的草地上。
“你说他还会给我回信吗,我是不是吓到他了?”安塞尔轻轻开口,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和珍珠说话。
珍珠有些不明所以地舔舔爪子,直接踩上安塞尔的胸口想要睡在上面。
安塞尔吃痛,轻呼了一声,赶紧伸手将她托起,举得高高的,笑眯眯地打趣道:“珍珠,看来他一点儿都不想你!”
他虽然笑着,但眼神里藏着浓浓的忧伤。他说的是猫,又何尝说的不是自己?
其实维恩完全误会了,他们之间的信只有最初的几封是在安塞尔不知道他的身份的情况下交换的,那个时候安塞尔只把他当作志趣相投有共同话题的笔友,聊的内容也只是些公事书籍之类的。
直到安塞尔碰到回雾都实地考察改建工程,准备写篇报道的露西亚。
安塞尔和维恩是当初极少数支持她写作的人,她对他们都很亲近。所以这个天真不设防的少女见到安塞尔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猜猜我在南多尔福郡遇到了谁?”
露西亚离开之后,安塞尔回到书房,将和A先生的信重新都翻出来,细细地重新看了一遍。
南多尔福郡离雾都有一天半的车程,一来一去就是三天时间,可他每次都能在自己寄出信后第四天早晨收到来信,也就是说维恩总是收到信便立马回信,一刻也不耽误。偏偏书信的质量又是那么高,密密麻麻,字迹工整,努力又笨拙地找着话题,认真仔细地回答他的问题。
安塞尔用的就是自己真实的姓名和地址,所以维恩一定知道和他通信的是谁,他的所有小心翼翼,所有情不自禁都是因为自己。安塞尔想到这里,忍不住露出温柔又欣喜的笑容。
也不怪安塞尔一开始没有辨认出维恩,实在是维恩的变化太大了。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安塞尔温柔安静,但总是在谈话中占着主导的地位,维恩很少会主动表达自己的想法,只是被动地搭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