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归(28)
倒是有几分痴态,贺兰明月瞥他一眼,温顺地含住了他。
“嗯,嗯……”高景低声地笑,“我想给你一个印记,总是和别人不同的……”他抚摸贺兰明月的耳垂,揉得发热了,才道:“在这里吧。前些日子碎叶进贡了些烟紫玉,上好的成色,我让他们给你做一个饰物。”
“从这儿穿过去么?”贺兰说着,语气平缓并无不耐。
“你肯吗?”高景趴上他的胸口,感觉自己的长发被贺兰明月拢过一束,手指灵巧地编了细长的一根发辫,他不反感,只又问了一次,“肯吗?”
“殿下,我是您的人。”贺兰轻声道,将那根发辫的尾端绕在了指尖。
夜里贺兰明月没再睡那张贵妃榻,他被高景留在了宽大的床上。对方赤/条条地贴着他,高景身体温热,皮肤细腻如羊脂玉,他反复摸着又起了兴,将人弄得半梦半醒间伸手抱住,又要了一次,这才舒服地睡过去。
翌日高景照常起身听课,同高晟写字,在中庭花树边坐着饮茶小憩,好似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贺兰明月知道,他看向自己时躲闪的目光,润泽的狭长眼尾,那两颗生动的红痣,都昭示着有某些事发生了变化,且是朝向他的希冀变化。
那枚带着灰色的烟紫玉耳环很快做好,阿芒替他在耳垂穿洞,刺破时如同蚂蚁噬咬。他咬着唇,眼睫一扫,看见高景含笑站在旁边,目光对上后他只淡淡地饮了一口茶:“孤猜得不错,这颜色适合你。”
耳环做工精巧,烟紫玉的颜色不如水晶或宝石来得昭彰,嵌在其中很小的一粒,平时碎发遮一遮,谁也看不见。贺兰明月戴着它,旁人不在的时候高景喜欢伸手摸一摸,把他的红肿伤口摸到恢复如常。
贺兰明月偶尔夜里无法入睡,被看不清的殿下抱着胳膊,当初“让高景离不开自己”的妄念逐渐成型……
他却开始贪心地想要更多。
三月三,春和日丽,上巳节亦是休沐日,朝会暂停后漱玉斋的讲习也放了一天假。高景在摇光阁内坐不住,正想带着贺兰明月和阿芒去寿山假装踏青,收拾好一切就差临门一脚,却有贵客突然造访。
除却晚宴、盛大节日的场合,贺兰明月后来记起,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独孤皇后。
北宁开国时离不开鲜卑贵族的帮衬,与西域、柔然毗邻,使得国境内多种胡族聚居,胡汉通婚的状况从皇室到民间都屡见不鲜。孝武帝这位被后世称作北宁第一美人的皇后同许多宁朝贵族一样,也是鲜卑族裔的出身——每每提及此,总有文人带着酸楚嘲弄北宁“名为汉皇,实为胡族”。
而这些,贺兰明月统统不知晓,在他看来不过是个普通的上巳。
独孤皇后大驾光临,前往寿山放风筝的计划只得搁置一旁。贺兰明月看不出高景是否有不满,他面对独孤皇后足够恭顺,行大礼,唤母后,但总显出一丝疏远,仿佛他和自己的母亲之间从未熟络过。
她来摇光阁的次数一根手便能数完,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没寒暄几句,皇后却道:“叫你的人都出去,本宫同你单独说几句话。”
高景明显怔忪了,却没有忤逆,只笑笑道:“这是自然,贺兰,你出去等着罢。”
贺兰明月不疑有他,又施礼后这才走出摇光阁正厅。
阿芒守在摇光阁院中,抱着那团给春游预备的东西发呆。他没见着高晟前来,想可能皇后将人留在了北殿,想着和阿芒一道晒一晒太阳,浑身都放松时,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一道刀气——他许久没同人动手,这会儿不由得立刻警惕。
回廊下浮现红衣猎猎的女子,贺兰明月只看见她的佩刀,却听见身边的阿芒忽然站直了,朝那女子行礼:“参见徐大人……啊,应当是徐将军了!”
红衣女子听了这话忍不住笑起来,她的年岁应当不是个少女了,却仍留着未出阁姑娘的发饰,鹅蛋脸,说不上美不美,眉宇间却很英气。她身着男人一般的短打,颜色更鲜艳,一路走来衣襟带起了风。
“阿芒,你我多年旧友,怎么也如此客气?”她扶起阿芒的胳膊,语气间真心实意。
阿芒于是从善如流道:“徐辛姐姐,久见了。”
在旁听她们讲话的贺兰明月再看向红衣女子的目光便锐利了,原来这就是高景说的,大内的第一高手,甚至北宁的第一高手,一把刀一匹马,能千军阵中取敌将首级。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昔日皇后的贴身侍从、如今皇帝的出鞘利剑,领兵镇守北庭都护府的徐辛将军,当真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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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系马高楼垂柳边(三)
贺兰明月尚在冲击中,那厢徐辛与阿芒聊了几句,话题却突兀地转到了他的身上。徐辛打量他片刻,道:“你随我来。”
“徐辛姐姐要试他的身手么?好着呢,殿下很喜欢他。”阿芒捂着嘴笑。
徐辛不答,似笑非笑地看向贺兰。
这样尖锐的目光下,贺兰明月无从遁形,甚至有一丝窘迫,忙错开视线,随着她拐出正厅的花园,一直走到摇光阁内偏僻的墙角。
红墙在阳光下显出灿烂的颜色,四下安静得只有虫鸣。
他紧紧地盯着徐辛的刀,扣着燕山雪,目光如炬。
但徐辛却没有出刀,她收起了在阿芒面前时的和善脸孔,冷淡地看向贺兰明月:“你是豫王的人,对么?”
那个名字落入耳中时,贺兰明月瞳孔微收,好歹维持住了正常神色。他不说话,徐辛也并不感到意外,只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昨夜我去豫王府上,他说有个小朋友被放在了摇光阁,既然如此我今天前来,少不得同你打个招呼。”
“……怎么?”贺兰明月说不上松了口气或者愈发紧绷,脚部有些虚浮,“王爷同将军之间还有交情?”
徐辛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些暧昧:“将军?过段日子,你兴许就得换个称呼了。”
贺兰明月不解,却并没有问,仍是看向她。似乎索然无味了,徐辛斜斜地往那宫墙边的垂柳上一靠,看自己被刀剑磨出薄茧的掌心:“听王爷说你姓贺兰,那他可有告诉你这个名字与他的关系?”
“不曾。”贺兰明月道,一颗心高高地吊起来。
徐辛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笑得弯起来:“你在豫王府待了十年,又到殿下左右随侍两年多,心这么宽,却还没被害死,是沾了这张脸的光么?——别忙着觉得冒犯,你想知道的事,说不定我正巧明白呢。”
贺兰明月仍旧不语。
徐辛的指尖拂过他的下巴,掐住后逼迫他看向自己,半晌才道:“贺兰氏,与皇家真是说不出的渊源。”
贺兰明月蓦地有些惊讶了。
“豫王的母妃是贺兰氏,先帝的德妃娘娘,陇西王贺兰茂佳的姑母……你知道陇西王么?从柔然、碎叶再到南楚,莫不被西军铁蹄征服过,百战百胜,最后却死在了朝中。”徐辛笑意更深了些,“看你那模样,一点也不像个下人,尤其这双眼睛,傲得很。又姓贺兰,真让我情不自禁想到当日的陇西王。”
“将军谬赞了。”贺兰明月淡淡道。
“哪里?”徐辛意味深长道,“贺兰明月,你猜我为何一直向你提陇西王?”
心口猛烈地一跳,他有所预感地对上徐辛的双眼——
果然,徐辛红唇轻启,道:“当年陇西王谋反,天颜震怒,诛灭其三族,王爷碍于母族姻亲联系,拼死留下了贺兰茂佳的血脉,藏在自己府中……”
贺兰不可置信地掐紧了手心。
他虽想过,但有朝一日从旁人口中听说这段秘辛,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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