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归(46)
阿芒不打扰他们,悄然放下吃食便掩门而去。贺兰明月端起那碗粥,就着把高景环抱在身前的姿势舀起一勺:“殿下?”
夏日的荷叶羹已放成了最适宜入口的温度,高景懒洋洋地张嘴,配合着喝了两口,皱眉摆手:“你吃吧。”
贺兰明月昨夜就没吃东西,听他说完从善如流地饮尽,空碗放到一旁。
高景本想听他继续念书,可心里始终有疑虑,坐起后捞过一件外衫披了,端正眉眼:“昨日就想问你一件事……最近欲言又止的,是有难言之隐吗?”
贺兰明月一愣,没料到被他看穿,立时否认:“没有。”
高景道:“你好歹现在是孤的人,若有事要孤帮衬大可以开口。孤好歹是皇子,难不成一点小忙也帮不上?”
贺兰明月有心试探:“殿下,你知道陇西王吗?”
“嗯?”高景愣了,旋即闭目回想道,“这是个封号,道武皇帝立国之时封给贺兰博的,封地在银州与夏州以西,拢共有二十城。爵位世袭,每一任都有镇守西北之责,还率领一支军队。孤记得……是叫西军。”
贺兰明月点头:“为何现在没有了?”
高景诧异地看向他,道:“你不知道么?十六前陇西王贺兰茂佳平南楚后班师,途中举兵自立要反大宁。行至大河,西军内部四分五裂,父皇乘势镇压。后来他畏罪自尽了,陇西王的爵号被削,西军自然不复存在——问这个作甚?”
听到“畏罪自尽”四字,贺兰明月眼眶微酸,表面不露声色地摇头:“只是听闻……当中好似另有隐情,陛下不爱提。”
高景没有看出异常,勾着他的下巴调笑道:“什么隐情?孤只能猜测,陇西王……”声音低了,“陇西王与豫王是表兄弟,听闻少年时常在宫中居住,与父皇情如手足,很亲厚的,却做出那事……”
被极信任的人背叛,至此元气大伤,恨极对方,似乎也情有可原。
高景最后提醒道:“虽算不上忌讳,到底牵扯甚广,算父皇亲政后对他打击最大,以至于事后鲜有人提。你既与之无关,往后也不要再问。”
贺兰明月点了点头。
他思来想去,最终按捺不住道:“殿下,若是你遭遇此事,也会格杀勿论么?”
高景看他的目光骤然陌生:“什么事?”
“被背叛,就像当年的陇西王。”贺兰明月不敢直视他,强迫自己把这话说得尽可能自然而无辜。
高景眉宇间的懒散一点一点消退,逐渐冰冷,声音也如霜雪凛冽:“贺兰明月,孤生平最恨一被欺瞒,二就是被背叛,孤会比父皇更狠。”
贺兰明月眼睫一颤:“可这么做是半点没有转圜余地的。”
高景冷道:“难不成孤还要原谅叛徒么?”
他说得真好,贺兰明月彻底茫然了。
贺兰茂佳自作孽,他有什么立场什么资格讨回公道?他自不可能对高景说这一切是有冤屈的,这和高景毫无关系。
好在不多时,他终于有机会见到徐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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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星汉西流夜未央(五)
紫微城的盛夏很短,还未完全感触到炎热的风,便被一场秋雨驱散。
下朝后,高景从太极殿出来,贺兰明月持伞为他遮住淅淅沥沥的雨水,自己跟在后面被淋湿了却若无其事。
前方数人围在一起,高景好奇,走过去后见被围在中央的赫然是元瑛。众人见他要拜,高景一抬手:“免礼了,这是在做什么?”
元瑛面露惭色,要拿袖子遮脸,旁边一位年轻文官却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邀功似的对高景道:“殿下有所不知,今日元大人上朝时神情恍惚,方才下官问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却见他面上有伤……”
元瑛急道:“吴大人,莫要再说了!”
高景饶有兴致道:“面上有伤怎么了吗?出门撞到了柱子?”
周遭一阵哄堂大笑,元瑛里外不是人却无法解释,尴尬地立在当场。贺兰明月目睹此景,忽然凄凉地想:他是元太师的长子,身份尊贵,但随便一个人都能欺负、取笑于他,连伤疤都成了别人的乐子……
哄闹中有人尖声道:“殿下有所不知,那一看就是女人挠的伤呢!元大人家有悍妻,却还敢在外寻欢作乐,岂不是——”
此言一出,高景的笑容蓦然收敛,四周也紧跟着一片沉寂。
瞬间只有雨声,与更远处宫人行走时衣摆沙沙作响。
那人知自己说错了话,轰然跪倒:“下官知罪,下官知罪!下官无心之言,并非有意调侃公主,还请殿下饶命!”
元瑛紧跟着拜道:“殿下,是臣不注意自己摔的,莫要因此怪李大人,他亦是玩笑……”
“玩笑?你是何等身份,成何体统!”高景厉声道,不远处的金吾卫队长立时前来,只一个眼色便有人拖着下去。
余下的人两股战战,噤若寒蝉,高景冷淡扫了一圈,无趣地摆了摆手。待他们都走了,高景和颜悦色对元瑛道:“怎好任由旁人欺负?”
“这……”元瑛唯唯诺诺道,“不打紧的,多谢殿下。”
高景道:“回头叫大夫上点儿药,省得旁人说闲话。”见他应了,高景眼角一飞,暧昧道,“当真出去寻花问柳了?”
元瑛肩膀已被雨湿透:“啊……不、不敢的,是公主砸碎的东西蹭到……不,没有,是臣又让公主生气,臣该打、该罚——”
言语间,贺兰明月猜到了大半,无奈心道:恐怕是高乐君在元府中过得不愉快,拿他出气,看准了他不敢声张。
高景从贺兰明月手中撑过那把伞,遮住了元瑛,柔声道:“姐姐性格泼辣,婚事又是父皇母后逼迫,这段日子苦了你了。”
他待人真诚时总像捧出自己一颗心来,元瑛情不自禁,尽数委屈都说出来:“殿下,臣知道,臣不辛苦……只是,只盼着那南楚质子能早些回江宁,公主断了念想,臣的日子就好过了……”
高景不语,撑着伞将他送到城门,又对前来接元瑛回府的随从叮嘱几句,摘下腰间一枚玉佩给对方,转头对元瑛一笑:“元大人,你放心,姐姐见了此物,也要给父皇几分面子。往后她再无端辱你,你来找孤便是。”
元瑛感激地再三拜谢,执意等高景离开后再登车。
入宫门不过短短一截距离,高景问贺兰明月道:“你以为他如何?”
贺兰将伞朝他倾斜:“属下没有想法。”
“孤觉得他能成大事。”高景笑着说了一句,手掌摊开接住雨水,握紧后加快了脚步,“走吧,没叫阿芒差人抬轿子,失策了。”
雨势渐大,如银河倾倒。
实在无法前行,高景便与贺兰明月先到倚翠亭避雨。此处离绿华堂不远,他们二人甫一踏入,那边有个豆蔻年华的宫婢来传话,说皇后请。
高景没料到能碰见独孤皇后,不敢怠慢,与贺兰绕过回廊去了。
外间雨打芭蕉,绿华堂内熏着浓郁的女人香,如百花齐绽。除皇后外,还有两位新封的妃嫔,一位姓萧,封为宝林,父亲乃是关内总督,另一位是元叹夫人娘家的官女子,姓季,已经怀有身孕,晋升成了婕妤。
她们二人年岁比高景大不了多少,但不敢自持身份,一一向高景行礼。余下一人高景刚看到便皱起了眉:“母后,元小姐怎会在此?”
元语心目光若有似无地瞥过贺兰明月,才施了一礼:“见过殿下。”
高景顿时不忿。
独孤皇后对这暗涌视若无睹:“本是同萧宝林去看婕妤妹妹养得如何了,恰好碰见元夫人遣语心入宫探望,就一起出来走走。岂料天公不作美,被一场大雨困在绿华堂了——景儿,你刚下朝,怎不去漱玉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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