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楼捡到江湖死对头后(39)
“……我怎么都找不到你。怎么在这里。”
手掌被拉起,很慢地写着,“你不是要把我送回去。”醉成一滩殷红的脸颊贴上大手的疤痕。
古鸿意感觉手心很烫。
“盟主不要我了。”
“师尊也不要我了。”
“古鸿意,你也……”
被挟在古鸿意怀里时,他鼻梁与嘴唇都埋在他肩头,仅仅露出来一双眼睛,看见他们不远处,是一座高高的红楼,明月楼流光溢彩,如梦似幻。
言语被中断,手腕被按住。
“我十二岁入盗帮,师从盗圣公羊弃,十五岁,袖玲珑师兄为我偷玄铁铸剑,之后,我随平沙雁师兄行窃于汴京,自号衰兰送客手。”古鸿意从他肩窝里抬起头。
“……盗帮老巢坐落于汴京京畿尘山观天洞,我自幼在那里生活。那是一个很小的洞穴,我有一间自己的卧房。床铺不大,改日,我让袖玲珑师兄再做一张新床。
……我的师兄、师叔你都见过了,我们天南海北,不常齐聚,谁有闲便回洞穴,平日,住所不会太拥挤。
……我没有积蓄,师兄、师叔们大抵也没有。他们的聘礼,你也见着了。我会想办法赚银钱。
……我没穿过好衣服,华山的时候,那是我最新的衣服。我过的是不讲究的日子。但我可以改。
……往日,我饮酒,以后,我会戒。”
古鸿意并不是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的。他说一段,便垂下眼眸,沉默片刻,思索着,还有什么该告诉白行玉。
白行玉静静看着他,不曾打断。
古鸿意的背后是高高的一楼鱼龙舞,和一天雨丝细弱,五光十色,照得雨丝轮廓清楚,照的楚天阔阔。
古鸿意的发丝被光晕勾出金色的轮廓。看清,古鸿意有美人尖,头发和眼睫都黧黑。
“讲完了。”
青色的手搭上美人尖,仔细地把凌乱粘在额头的发丝归顺。
古鸿意覆住那只手,最后一次询问。“所以,留在我身边,你愿意吗。”
眼睫黧黑如点墨。光影从古鸿意背后摇曳扑来,天地明朗。
他觉得古鸿意才是最明亮的光。
古鸿意清楚自己想留住他,他们可以一起练剑,使暗器,种葡萄、芍药、金围带,相互切磋,相互保护。……也许,真会成为他人生第一个挚友。侠客,怎能无挚友。可他孤独了太久。
那条积水过膝的暗巷,他鲜血淋漓跪坐其间的画面太震撼,此生不愿再见第二次。
他松开白行玉的肩头,转过身和他并排坐下,等待白行玉回答。
“……我身上背着很多麻烦。”
“……你想清楚。也许明天,盟主会来杀我。”
古鸿意垂眸,“也许明天,江湖联盟会来剿灭盗帮。”
“我无父母。”
“我也无父母。”
留在他身边,是不是可以养伤、练剑,种葡萄、芍药,去天山……像有了家人一样。
雨势千里,小巷中,积水过膝,两个血色凌乱的人跪坐其间,窝成一团,两只花脸猫一齐抬头,静静看着屋檐落下细细的水柱,满天雨丝飘落。
谁也没说话。
无边丝雨细落……
“……那我们怎么应付你师兄……”
这句话有应允的意思。
古鸿意伸出手掌去接住雨丝,声音沙哑地传来,“那就和我成亲。”
第31章 互换
“那就和我成亲。”
说出这句话时, 两个人并排缩在高巷的高墙边,没有对视,而是齐齐抬头, 看春雨慢慢下着。
古鸿意并不忐忑。他能做的就是说出这个请求。他一向是坦荡地把自己想做的、能做的事情做到极致的性子。
剩下的, 交给白行玉。尊重他的意愿。
白行玉抱着膝盖, 垂眸,指尖无助地搓搓衣服。
喔,这个叫求婚吗……侠客之间该怎么求婚呢,师门没教过啊。没有六礼、金银、华服, 有流血、剑、共患难、衣衫破破烂烂……然后古鸿意求婚了。
他的思绪跟着弱风斜雨乱飘。为什么眼眶很沉……雨打的睫毛很沉……喉咙很呛很酸……为什么呢……
很久等不到白行玉的回答, 古鸿意便将手递过去, 又去揉他的发顶, 帮他理顺湿漉漉的头发。
古鸿意垂眸, 自我反思,轻声问,
“我是不是有些随意。……师兄们的聘礼也乱来。……我见过平沙雁师兄是怎么成亲的,写婚书、合六礼,然后才是穿嫁衣,入洞房……我会给你补上。我们堂堂正正的成亲。”
这番话说的很慢, 说一句,顿一顿,想一想, 再继续说, 务必想把这个承诺变得圆满。古鸿意自己过惯了潦草的日子, 也并不是多在乎那些礼节, 但他怕白行玉不肯。
手掌心是他的头发,填得满满当当。醉中, 他身形不稳,稍微摇晃,身子慢慢倾斜……
叮。
靠上古鸿意的肩头。
白行玉靠的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这是天下第一好的求婚了。
肩膀感知到这份羽毛般的重量时,古鸿意瑟缩一下,一个激灵坐直了。
无意识地,放在发顶的手很自然的渡过去,揽住白行玉的肩膀。
两人变成了并肩依偎的姿势。却都有些僵硬。
两个人都直愣愣地盯着天空,看雨。
“雨有什么好看的。”
“他醉了,是不是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不看我。”
“这是同意嫁给我了吗。”
“我才不要第一个看他。”
心声如上。
于是没有对视一眼。
还有一点无声的心照不宣:“可以多靠一会儿。”
今夜好累好累。
明月楼重逢之后,他们联手对残月、杀追兵,然后便是千红一窟裙摆飞扬而来,师兄师叔吵吵嚷嚷,二进明月楼风雨飘摇……大事一件接一件,目不暇接,剑不暇接。
这样闲暇静谧的时刻太少。一点点温度,从肩头稳定传来。
古鸿意有些恍惚,和白行玉重逢,其实不过短短十五天。
这十五天,自己的整个人生,却像被他的指尖,按下某道机关,五光十彩、千红万色,几乎是排山倒海而来。
明月楼高高的,他们两个小小的,依偎成一团。
如梦似幻。
两人一言不发地坐在积水里淋雨,像两个小拖把,都快泡发了。
古鸿意终于扭头。
盯。
对上一双盯着自己的潮湿眼睛,里面的情绪很难讲清。
离的很近,睫毛交错睫毛。古鸿意睫毛承接的雨水,竟然渡到他的睫毛上,迫的他眼睫颤颤。
白行玉醉醺醺地伸出手,两个指头戳了戳古鸿意的脸颊。
蹙眉。为什么不笑呢,古鸿意不笑的时候看起来苦大仇深,十分具有盗帮风味。他记得,古鸿意笑起来有一对酒窝,很好看。
于是指腹打着圈揉古鸿意的脸颊,想把那对酒窝揉出来。嗯。当然是揉不出来的。
古鸿意不明白他在干什么。
一个常年穿的破破烂烂的人,怎么会在意自己有无酒窝。
但这不妨碍古鸿意有样学样的捏起他的脸,开始揉。只不过,手法比较近似和面。
雨水落在他面颊上,古鸿意一边把他的脸颊卡进虎口里揉,一边心里念叨着,“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
……和面很快把对方和恼了。
对方蹙眉,喉咙动动,无声哼了一下,“咔”,空手就是一道剑诀,专门劈向古鸿意肩头,点在华山时锦水将双泪贯穿而落的疤痕。
古鸿意一动不动,捏过他的手掌,便把他按回去。对方又袭来,古鸿意再把他按回去。
重复几次,对方便乖顺了,抱着膝盖,把脸颊埋进去,不再理古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