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恐惧(139)
在隐约的记忆里,塞缪尔记得怀里的人类发着抖的感觉。青年依偎着他,哽咽着,在他怀里因为痛苦颤抖,他呜咽着低头不断去舔舐爱人湿透的脸颊。现在,人鱼感到怀里的少年紧紧贴在自己身上,像是害怕似的;他于是同样低下头去,亲吻少年变得湿润的脸颊。
克里斯自己摸索到了洞穴的深处。在这里,他发现了无数具人类的遗骸。他本来已经不再害怕了,或者说,那种最初面对对方的惧怕,已经逐渐他自己被克服了 -- 但现在,少年惧怕这只野兽,但又无法离开他。
那只野兽现在正在咬他。他用尖锐的牙齿轻轻叼在少年手指凸起的关节处,衔在齿间,叼着,像是想要吃掉他。这种感觉又湿又热。和人鱼身上其他部分相比,正在舔舐他的舌尖软得不可思议。克里斯感觉他在舔舐自己,粗嶙的舌尖转动,生怕把他弄坏了。他同时听到一种时不时被压在对方喉间的低声,比吼声更低沉,更柔和,像是在哄着他。
少年的心跳得很快。他当然不敢抽回手来,但也不敢继续让对方舔下去。那两排锋利凸出的长獠牙实在太过可怕,他心里害怕。谁知道下一秒对方会不会咬断他的一根手指?
他脑中一片杂乱。就在这时,人鱼的耳鳍轻微动了动,朝一个方向侧过头去。
少年心中也一紧。这只野兽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从地牢的上方传来,非常遥远。
塞缪尔的鱼尾尖不耐烦地动了起来。如果克里斯是十年之后的克里斯,他大概立刻就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塞缪尔发现了他不喜欢的东西。这东西通常都是一个入侵者。
但很快,人鱼就对那东西失去了兴趣。少年在他的怀里,那么柔软,温热;他很快重新轻轻拱着少年的脸颊,用獠牙摸索着克里斯的手指。
“别咬我,”少年立刻摆清自己的立场,简短声明道,“疼。”
他做出吸气的动作,皱起眉来。人鱼立刻捧住他的手指,低声安慰他,又给他吻,喉头呼噜着,亲他十个手指的柔软指腹。
“为什么你老是发出那种声音?”克里斯的胆子壮了一点,于是他问。那声音让他联想到一只老虎,低声地在叫。
少年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很寂静。
人鱼的喉管微微颤动着。这种低声咆哮一直从胸腔传来,像只呼噜呼噜的老虎。他把这种温柔的声音低低压在喉管里,头颅微微倾向少年的方向,在克里斯的上方‘看’他。
这种滑稽的声音,让克里斯想起来小时候,在草地上见过的一只花斑小猫。当它闭着眼晒太阳时,也会发出这种满足而懒散的声音。
“谁伤了你?”少年轻声说,用指腹掠过那只野兽苍白前额上,横破过眉骨的伤疤。对方犹如希腊雕塑般的五官中透出一种禁欲感,正沉沉阖眼,五官冷冷。
克里斯用手指点过人鱼的鼻梁。那鼻骨很高,也被野蛮的暗红色伤疤划过,一直延伸往下,斜斜拉至颧骨。少年的手指蜻蜓点水般顺着到下方,短暂停留了一会儿,在对方转过头来时,却正好收了回去。
那条伤疤彻底贯穿人鱼的眉骨,粗暴破坏了整张苍白面孔透出的诡异美感。虽然与人类的五官九成相似,但这只野兽面孔上的神情却迥然不同。他似乎总是冷酷而阴森,五官透着猛兽特有的残暴,戾气让人遍体生寒。
这种残忍冷漠是完全动物性的。正因为如此,它不叫人生出厌恶,只让人心生恐惧。
克里斯感觉到他依靠着的胸膛正在深深一起一伏,仿佛正在沉睡中,就像是大海深邃的波涛本身。黑暗中,幽光笼罩在人鱼冰冷面孔上,像是萦绕海上终年不散的阴森海雾。他的表情看上去更非人化了,十分冷漠,像是一尊不为所动的雕塑。但他不是雕塑;人鱼察觉到了少年的目光。
“Puss,”少年轻轻把唇嘟起来,又从唇缝里吹出来,往他鼻尖上吹气,“puss。"
这股小气流让看不见东西的人鱼惊讶了一下。他的头猛地往后一缩。少年会发出这种声音,简直就像是一条会吓人的小响尾蛇。然后他感觉到克里斯笑了起来;他不断微动的耳鳍很快捕捉到了哪怕最细微的动静,已经在脑海里想象出少年现在的样子。
他当然记得那个浅浅的,甜蜜的梨涡,还有唇边笑起来时隐约的纹路。那些纹路!他吻过无数次。好多温柔都给了他,像是不会完似的,青年也会吻他的唇角。克里斯总是笑着,对他好,塞缪尔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陪伴太久。
少年唇边的笑慢慢没有了。人鱼一瞬间的失神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还看得见。
玩笑的想法没有了。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烦躁涌上他的心头,让少年变得冲动。仅仅只是几天相处,他就生出了好多的占有欲;而年少人的占有欲往往都是不讲道理的。
他像只陡然被冷到了的猫一样恼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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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缪尔变阿炳啦!(暂时,塞缪尔-瞎子限定
‘puss’就是‘扑咝’‘扑咝’,就是那种要别人注意力的声音,比如在上课的时候要找别人说小话,就piz piz,在这里克里斯的意思大概是‘快看我快看我和我玩和我玩儿’,(我其实也不知道这个拼写对不对orz)。另外这里我感觉真的是风水轮流转!以前是克里斯哄任性的塞缪尔!现在塞缪尔也要哄青春期十分任性且善变的小克里斯了!哈哈!幸灾乐祸
其实人不全是塞缪尔同学吃掉的!这里以前是其他人鱼(和人)的巢穴
第115章 第七十六章节 黑鳞
在地牢里,他本应该感到害怕才对。这里潮湿,阴冷,又暗又黑,四处都是死去之人留下的白骨。设计他掉下这间地牢的人,一定是想让他死,把他喂给这只恐怖又类人的水中野兽;
那么,为什么这只怪物没有吃掉他?
克里斯一直苦苦思索着。他依然时不时会从后背感到那种栗栗凉意。对方是一只野兽,少年时刻提醒自己;但他对自己又那么的好。
少年迷惑不解。但他很敏锐,很快就慢慢发现了原因:或者说是他自以为的原因。这只野兽的身上留有与人类相处过的痕迹,就像一条曾经被人类抚摸过的狼。他的獠牙仍然狰狞露出在唇外,但当少年靠在他胸口上时,这条人鱼就会显出一种类似于被抚摸着的神情。
一定有人温柔地对待过他。那个人是谁?又为什么离开他?克里斯不知道。他从人鱼身上看到一些人类的影子,影影绰绰,像一个模糊的梦。如果这只野兽的眼睛还未瞎,他也许能从中看出些什么...冷酷,阴沉;痛苦倾泄而下,在狂惧和嘶哑声中交织成一场黑色的湮没风暴。
人鱼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低下头颅来看他。那种古怪的感觉又回来了,像是肚子里飞进来了扑朔粉翅的蛾子。克里斯发现自己看他的时候越来越多了:似乎是知道对方看不见他一样,所以少年总是肆无忌惮地端详他。
人鱼的轮廓深邃而分明,犹如希腊的雕塑般有一种禁欲感。那道狰狞的伤疤贯穿了面孔,让他看上去冷酷里透着戾气,有着一种猛兽特有的冷漠残忍。
克里斯用手轻轻去推了他一把。塞缪尔无措地往后被推了推,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等到他稍微靠回来的时候,少年又继续推他,想把他推开:但这力度却完全不是那个意思,倒像是故意要人过来一样,让人心里痒痒。
人鱼喉咙里发出几声低哑的声音。他开始让着对方,像是对待一只追自己尾巴的猫咪一样对待少年。少年的目光落到野兽耳朵上的薄膜上,有些毫无心肝,像是想要抓一把,玩上一玩。
少年不知道自己唇边噙着一点笑意。他被迫作出许多笑的模样,或者顺从,或者忍受;他在不需要笑的时候是一个不喜欢笑的孩子,那种唇边的冷淡也许会让许多人惊讶。但也不会有多少人关注到他:他在被需要的时候存在就够了,仅此而已。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人鱼突然痉挛了一下。
克里斯猛地一惊:一开始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很快他就因为恐惧而喉咙紧绷起来。塞缪尔猛地缩紧身体,像是遭遇了什么极其恐惧的东西一样,牙齿咬合。他的手爪紧紧扣住石块,手臂上的青筋暴起,肌肉滚动着,一下子就把那块坚硬的岩石给捏得稀碎了。